幾個小孩嘻嘻哈哈笑作一團。
施嘉意脾氣好,也跟着和他們一塊笑。
清甜麥香送着一行人到了縣裡。
小學坐落于麥田和縣城的交界處,三棟教學樓林立其間,靠北面的那管子煙囪飄出陣陣飯香。
施嘉意的肚子不争氣地叫了兩聲。
她靠近矮牆,這圍牆甚至沒過她的胸口,要看清裡面的情況可謂是輕而易舉。
離她最近的三層建築,她估摸着是教學樓,外牆斑駁如泛黃的畫卷,綴滿一片又一片油綠的爬山虎。
裡面的小孩拿着跳繩籃球上,這會兒見到陌生面孔,三三兩兩都聚過來。
其中藍衣服的小男孩問她:“你是誰!”
下一句:“你長這麼好看是仙女嗎?”
如果在四五個月前,施嘉意被喊“仙女”一定會高興萬分,這意味着對面認可自己的顔值。
可今天,她隻是怅然地笑笑:“我不是仙女,我是來找許郝秋許老師的。”
小孩們叽叽喳喳鬧作一團。
“她是來找許老師的!”
“許老師現在在上課呢!”
“那怎麼辦?”
“你們傻啊,她說什麼你們都信!”
“……”
施嘉意趕緊把懷裡的小韫舉高:“這是許老師的孩子,我們就是順路來看看,要進不來就算了。”
剛問話的小男孩指着小韫說:“我認識她!确實是許老師的小孩!”
幾個小孩窸窸窣窣讨論一番,派出代表指揮施嘉意:“你跟我們來,圍牆北面破了洞,你們可以從那裡進來。”
施嘉意喜笑顔開:“哎呀,感謝感謝!”
阿文拉拉她的袖子:“嘉意姐姐,小學是不是不能進啊?”
施嘉意:“傻孩子,被抓到也不過是被趕出來,我們又不做什麼違法亂紀的事。”
阿文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也是。”
施嘉意:“規則之外就是自由,沒人規定我們不能從破洞爬進去。”
笑笑:“嘉意姐姐好聰明喲!”
小韫咯咯地摟着她的脖子笑:“嘉意姐姐好聰明喲!”
施嘉意一翹小鼻子,口中推讓:“不敢當不敢當。”
一群人蜂擁至牆角,施嘉意才發現這根本不是可以用“破洞”來形容的坍塌程度。
被爬山虎霸占的牆角直接“V”字形地裂開一道大縫,别說是施嘉意,隻要是個四肢健全的小孩都能擡腳跨進校園。
施嘉意想起自己的小學,幾近軍事化的管理讓天性好動的她苦不堪言,她小聲說:“這地方逃課也太容易了……”
“逃課是什麼?”七八個小腦袋仰着,眨着眼問她。
施嘉意放下小韫,又接了阿文和笑笑進來:“你們居然不知道‘逃課’?‘逃課’就是跑出學校玩兒……”
“看來你們都是愛學習的好小孩兒。”
領頭的小男孩問:“為什麼要跑出學校玩兒?”
施嘉意:“可能我不是個愛學習的孩子吧,我總想着去公園和商場。”
她加了一句:“商場能打電動。”
幾個小孩來了興緻,七嘴八舌地問。
“什麼是公園?”
“公園好玩嗎?”
“商場是幹什麼的?”
“和農貿市場一樣嗎?”
“打電動是什麼?”
“打電動有打水漂好玩嗎?”
施嘉意被問得暈頭轉向,小孩們上前拉着她的手晃晃:“告訴我們嘛!”
她回頭,看見自己身後的三個小孩也都亮着眼睛,幹脆就着樹蔭蹲下:“好好好,你們别着急,一個一個問。”
小孩們齊刷刷蹲下,圍成一個圈。
藍衣服的小男孩問:“什麼是公園?”
施嘉意說:“公園啊,公園就是讓人散步的地方。”
小男孩歪着腦袋:“那不就和我們的操場一樣?”
“操場?”施嘉意扭頭看了眼碎石子鋪的空地,“這是你們的操場?”
小男孩奇怪地看她一眼:“你看上去像是大城市來的人,怎麼連操場都不知道?”
孩子們都捂着嘴笑。
施嘉意說:“大城市有的東西這裡不一定有,這裡有的東西,大城市也不一定有。”
她對着他說:“謝謝你告訴我這是操場。”
小男孩紅着臉問:“你以前讀書的時候沒有操場嗎?”
旁邊紮着麻花辮的小女孩也問:“姐姐,你們以前不用跑步跳繩嗎?”
施嘉意說:“要跑的,但我們的操場和你們的不太一樣。”
小孩們頓時沸騰,個個眼裡閃着光靠近她:“那你們的操場是怎麼樣的?”
施嘉意回憶了站在跑道上的胃痛記憶,挑着好話說:“我們的操場五顔六色的,像彩虹。”
“我見過彩虹!”
“我也見過,我也見過!”
“那可真漂亮啊……”
突然,施嘉意隔壁的小女孩露出羨慕的眼神:“姐姐,你好白啊……”
這話一出,小孩們都斂起自己的袖子,露出裡面一截截手臂。
幹瘦。黃裡透黑。
藍衣服小男孩:“姐姐,你真白,你比許老師還好看!”
幾個小孩也都附和。
“是啊是啊,許老師是我們學校最白的人了,你比她還白還好看!”
“姐姐你的眼睛好大啊……”
“嘴巴也好看,那句話怎麼說來着……小櫻桃嘴!”
“是櫻桃小嘴!笨蛋啊你……”
小孩鬧哄哄笑得起勁,施嘉意搖搖頭:“漂亮是不能比的,每個人都有漂亮的地方。”
小女孩大着膽子說:“那你說說我們漂亮的地方!”
施嘉意還真一個個挨着誇。
“那我就先說說你,你的眼睛又大又圓,像中秋的月亮。”
“你呢,你的鼻子好挺,以後肯定會有人羨慕你的高鼻梁……”
“你的腦袋圓圓的,紮馬尾絕對好看!”
“你的……”
最後,繞了一圈,她指向那個藍衣服的小男孩:“你的眼睛很特别。”
“哪裡特别?”
“你讓我想起了一個人,我第一次看見他的眼睛,就知道他讀書很好。”
小孩們立刻投來“你也太牛了”的眼神:“姐姐你好厲害,李哥就是我們班的第一名,連老師都誇他聰明!”
小男孩卻問:“你說他讀書好……讀書好就會有出息嗎?”
施嘉意沒回答,反問他:“你覺得怎麼樣算有出息?”
“賺很多錢。”
“你為什麼想賺錢?”
“我媽媽病了,我想給她治病。”
“這樣啊……”
施嘉意摸摸他的腦袋:“放心,那個很會讀書的人最後變得很有錢,是我們那兒的大老闆。你媽媽也一定會沒事的。”
她把兩個“很”都咬得格外重,顯然最後的效果也不錯,小孩的眼睛亮了幾分。
“姐姐……”挨着施嘉意的小孩拉拉她的袖子,“這裡的老師都說要好好讀書,你可以告訴我們為什麼要好好讀書嗎?”
為什麼要讀書?
施嘉意好像從未思考過這個問題,從有記憶開始,施嘉意的生活就被各式各樣的填鴨式教育壟斷,唯一算得上有趣的鋼琴課,最終也被施建宇以“沒考到第一名”停了。
“讀書的意義”這個重大命題,放在任何一個學霸身上都會得到不同的答案。
但施嘉意隻是個靠重複做題,用“量變産生質變”激勵自己的人。
恍惚間,一個高大的身影慢慢逼近。
小孩們吓得不敢動,施嘉意察覺到四周異樣的安靜,正要回頭:“你們怎麼了?”
高個子男人毫不客氣地抓起她的胳膊,語氣嚴肅:“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