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嘉意的目光明顯還有些愣神，她拉過他的手：“你記得以前有很多人給你送告白信嗎？”

“記得。”陸垣也如實回答，還想繼續說什麼，被旁座的人打斷。

“那你還記得有一周，你沒收到一封告白信嗎？”

“……記得。”

衆多往事，施嘉意唯獨挑了這件提起，陸垣也心裡泛起不安：“我不喜歡她們……”

施嘉意說：“我知道。”

“那些告白信……怎麼了嗎？為什麼突然提起它們？”陸垣也問她。

施嘉意望着他略顯局促的眼睛，笑着說出了讓他呼吸一滞的答案。

“是我扔了它們。”

見他整個人都怔住，施嘉意解釋說：“當時我也不知道怎麼了，看着那些信，我沒來由地焦躁……我害怕你會離開我……”

“那時候我們還是好朋友，對吧？”

“對。”

施嘉意摸摸鼻子，不好意思地笑笑，說：“這麼多年，我今天才敢在你面前承認……我對你有占有欲，從高中開始就有。”

她的眸子水潤明亮，距離近到一定程度，看上去就顯得眼波流轉，深情綿延。

略微垂眼，她的睫毛在他的眼前根根分明，鴉黑細長。

和她想象的不同，陸垣也隻是攬過她單薄的肩膀，腦袋靠在她的肩頸處：“我真高興。”

他的尾音帶着喜出意外的笑意，摟着她薄背的手微微顫抖，他再三确認：“你說的都是真的？沒有騙我？”

施嘉意被他逗笑：“這麼難以啟齒的事情，騙你幹什麼？我不是小狗。”

騙人是小狗。

施嘉意沒有騙人的習慣。

陸垣也将她抱得更緊：“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其實你也是喜歡我的……”

施嘉意挨着他的腦袋：“我不知道……我連自己的心意都看不明白，我是個迷茫的人……我扔掉你的信封，可能是出于好朋友的嫉妒和占有欲，也可能是出于……連本人都不自知的喜歡……”

她的手慢慢撫上他的背：“也許我是喜歡你的，隻是那時比起喜歡你，我更想要靠自己走向未來……我太想要一個不被安排，不被人指手畫腳，隻屬于我自己的人生……”

說這些話的時候，她其實不确定少女時期的自己究竟是怎麼想的，十七歲的施嘉意對十七歲的陸垣也的情感，究竟是愛戀還是向往，亦或是羨慕，嫉妒，渴求？

她想不明白。

“我有時……”施嘉意仰了仰腦袋，呼出一口氣，“我有時甚至分不清對你的喜歡，我分不清我究竟是喜歡你，還是喜歡老師看向你時贊許的表情……”

“我小時候還蠻可憐的，費盡心思也逃不出别人的目光，你不要怪她。”

陸垣也摩挲着她的背，嗓音帶着安撫：“怎麼會怪？喜歡還來不及……”

靜了幾秒，施嘉意最終說：“老師同學們都喜歡你，我也是。你是個正直、善良、上進、有教養的同桌，你讓一個十七歲的女孩看着你的時候，感到自愧不如。”

兩人無言地抱了會兒，靜谧的教室外忽地傳來幾聲低低的貓叫，陸垣也說：“施嘉意，我愛你。”

“肉麻……”

“聽到你在意我，我很高興。”

他松開她，捧住她漾着笑的臉蛋：“聽到你在意我，這是除了再次與你重逢外，我最開心的事情。”

一個雪落梅花的輕吻，淺嘗辄止。

施嘉意說：“在教室對女同學動手動腳，還親親抱抱，你的罪行都被監控記錄了。你在别人眼裡的完美形象要破裂了。”

陸垣也說：“那就再親一下。”

又是一個輕捧着臉蛋的吻。

施嘉意仰頭躲他的追吻，兩隻手推他厚實的肩，肩沒推動，打鬧間倒是把桌子撞了一下。

課桌發出聲響，兩人皆是一愣，齊齊往歪斜的桌子望去。

桌肚露出半截紙條，皺巴巴的。

施嘉意沒有偷窺别人信息的壞習慣，但這會兒已經來不及移開眼睛。

大腦率先加工了那幾行字。

「狗剩，你見過流星嗎？」

「沒有。還有，去你媽的狗剩。」

「别罵人，狗剩，罵媽媽不好。」

「……去你爹的。」

施嘉意震驚于自己随便瞄一眼的信息量。

下半行字，寫紙條的主人明顯換了個人騷擾。

「蛋子，你見過沒？」

「沒，你見過？」

「沒有。」

紙條的最後，歪歪扭扭的字迹寫着。

「聽說要到大草原才能看見流星。」

施嘉意雙手合十：“我可沒有要偷看的意思……我就是想知道他們寫了什麼……”

下一秒，她的爪子伸向了那張紙。

紙張很小，像是從田字格作業簿上撕下來，前面寫着幾個好哥們的聊天，施嘉意一翻，看見紙張後面寫着密密麻麻的“流星”。

有一回晚上睡覺前，她曾問過簡文心，這裡的小孩為什麼看上去都無欲無求、整天樂呵呵的。

簡文心說，也許隻是你沒深入他們的生活，他們的物質相對城市的孩子來說是匮乏的，但他們依舊是孩子，孩子的内心世界是很豐富的，裝着一籮筐對未知的遐想。

施嘉意看着紙張上的詞語，從第一遍書寫到紙張右下角的最後一個詞語，字迹越來越工整，也越來越用勁。

施嘉意不知道這個孩子是誰，通過“狗剩”“蛋子”幾個綽号，她猜測對面可能是個偶爾會在課堂上抖機靈的男孩。

“他想看流星。”陸垣也說。

幾乎沒有任何猶豫，施嘉意擡眼看向他：“我想在我的作品集裡開一個新系列。”

“什麼系列？”

“‘随機滿足十個小孩的願望’。”

“小孩的世界總是千奇百怪。”

“但一定很有意思。”

“嗯。我支持你。”

靈感如天降，施嘉意說幹就幹。

一開始，她還擔心陸垣也的攝像技術，但正如那句“愛人鏡頭下的你依舊美麗”，陸垣也屏幕裡的施嘉意，不僅沒有發生奇怪的變形，甚至還多了幾分連本人都沒注意到的靈氣。

陸垣也愛施嘉意。

陸垣也手裡的鏡頭，同樣愛着施嘉意。

愛一個人，和記錄一個人，有着異曲同工的要求。

愛，耐心，專注。

恰好，陸垣也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