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廊下的正是劉姥姥。
劉姥姥是賈府的一門“邊緣親戚”,其女婿王狗兒的祖父曾與王夫人之父(王家的老太爺)連過宗,認作侄兒。因王家後來發迹,而王狗兒家道中落,兩家逐漸疏遠,幾乎斷了往來。劉姥姥是個積年的老寡婦,依靠女兒、女婿生活,今年幹旱,種的莊稼幾乎沒有收成,家中幾近揭不開鍋,便主動提議去賈府“打秋風 ”(即攀附權貴,尋求接濟),借此維系生計。
劉姥姥先去見了王夫人的陪嫁周瑞家的,周瑞家的為了顯示自己在府中的體面地位,便帶着劉姥姥來見鳳姐。剛到門外,就看見姐妹幾個進去見鳳姐,他們便等在廊下。
周瑞家的見黛玉她們離去,便領着劉姥姥和闆兒進去。
那鳳姐兒端端正正坐在那裡,手内拿着小銅火箸兒撥手爐内的灰。平兒站在炕沿邊,捧着小小的一個填漆茶盤,盤内一個小蓋鐘。鳳姐也不接茶,也不擡頭,隻管撥手爐内的灰,慢慢的問道:“怎麼還不請進來?”一面說,一面擡身要茶時,隻見周瑞家的已帶了兩個人在地下站着呢。這才忙欲起身,猶未起身時,滿面春風的問好,又嗔着周瑞家的怎麼不早說。劉姥姥在地下已是拜了數拜,問姑奶奶安。鳳姐忙說:“周姐姐,快攙起來,别拜罷,請坐。我年輕,不大認得,可也不知是什麼輩數,不敢稱呼。”周瑞家的忙回道:“這就是我才回的那姥姥了。”鳳姐點頭。
鳳姐兒笑道:“親戚們不大走動,都疏遠了。知道的呢,說你們棄厭我們,不肯常來;不知道的那起小人,還隻當我們眼裡沒人似的。”劉姥姥忙念佛道:“我們家道艱難,走不起,來了這裡,沒的給姑奶奶打嘴,就是管家爺們看着也不象。”鳳姐兒笑道:“這話沒的叫人惡心。不過借賴着祖父虛名,作了窮官兒,誰家有什麼,不過是個舊日的空架子……”
這時周瑞家的回來,向鳳姐道:“太太說了,今日不得閑,二奶奶陪着便是一樣。多謝費心想着。白來逛逛呢便罷;若有甚說的,隻管告訴二奶奶,都是一樣。”劉姥姥道:“也沒甚說的,不過是來瞧瞧姑太太、姑奶奶,也是親戚們的情分。”周瑞家的道:“沒甚說的便罷;若有話,隻管回二奶奶,是和太太一樣的。”一面說,一面遞眼色與劉姥姥。劉姥姥會意,未語先飛紅了臉……
鳳姐早已明白了,聽他不會說話,因笑止道:“不必說了。”因問周瑞家的:“這姥姥不知可用了早飯沒有?”劉姥姥忙說道:“一早就往這裡趕咧,那裡還有吃飯的工夫咧。”
鳳姐聽說,忙命快傳飯來,一會兒小幾上就擺了五樣剩菜,姥姥和闆兒那見過這樣的飯菜,狼吞虎咽吃了起來,那闆兒吃得滿嘴油膩,一手抓着一隻雞腿,另一隻手還要去抓一塊大肥肉,被姥姥一把打開了去,旁邊的丫鬟婆子看着掩嘴偷笑。
吃完了又去見鳳姐,鳳姐笑着說道:“姥姥此次過來何事我知道了。别看我們家外面看着風光,但裡頭要養活一大家子人也着實艱難。你大老遠的來一躺也不容易,總不能讓你空手回去,這裡正好有給下人做衣服的二十兩銀子和一串錢,暫且給這孩子做件冬衣罷。若不拿着,就真是怪我了。這錢雇車坐罷。”
劉姥姥接了千恩萬謝又叩了幾個頭走出了屋子。
輕紅一直等在廊下,見劉姥姥出來,忙迎上前去:“周大娘,我們林姑娘說了有事要見劉姥姥,您隻管去,等會見完姑娘我領姥姥出去。”周瑞家的答應一聲自去了。
輕紅領着劉姥姥到黛玉處,黛玉正抱着皮皮坐在堂屋,姥姥一看,忙跪下叩頭:“這是哪位仙子啊,老婆子給您叩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