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在戰争中，天氣反而異常的和暖，半山上的太陽曬得人有點慵懶，海因為沒有船隻往來，顯着特别的幽靜，今天因為回來的早又因為看油池的火，我才發現了香港在戰争中反而有了肅穆之美，在般含道警察宿舍前……”

錦墨從冰箱裡，拿出阿麽給她備好的食物，煮熟了吃掉後，她碗筷也不洗，便站在電視機前面的一塊指壓闆上，赤着腳站在上面，閉着眼睛轉圈。這是她略微焦慮的時候，要做的事情。這樣聽着電視機的聲音，也不知道聽進去了什麼，隻恍恍然聽到娛樂台又在講一點小八卦，錦墨聽到說，黎三少此次的藝術珠寶覽，不僅是珠寶展，更重要的是，他做的是現在不太流行，比較難做出來的石窟壁畫加天珠珠寶展，展覽不少畫是和外國博物館聯系，萬苦千辛高保真複制來的。配上一系列天價天珠，一場展覽下來，不知道收益多少。

港島譽那次展覽，是一次史無前例的展出。贊揚黎三少是藝術與商業的天才。

哦，天才…

錦墨微微歪了頭。

錦墨記得，那展覽開辦的時候，她還在上學，周末去呂棠隐辦公室，便聽見了呂棠隐助理在吩咐下面的人，給黎三少送巨型花籃過去。錦墨當時還在心裡小小的吐槽，說送花籃好土啊，如果是她的話，她就是送一個限定的顔料色号。不過，她倒沒有這樣做，而是畫了一幅祝賀的卡片，給他寄了過去。

之後便是黎三太太的生日，錦墨和呂棠隐一起過去，呂棠隐那身份，是長輩，如今這港島圈子，也沒幾個，比她身份高的了，雖然薛家财富是縮水了，但是“呂小姐”從年輕時到現在的“威名”還在，連黎俊哲父親黎英鴻見了老太太，都要給足了尊重，是和黎家老太爺黎泰華一樣身份地位的存在。

所以當時，呂棠隐到了場，略微多坐了坐之後，就走了。錦墨被黎三太太給挽留了下來，黎俊哲在遠處懶懶散散地和客人說着話。黎三太太宋佳琪親切的拉着錦墨的手，把她拉到黎俊哲身邊，讓黎俊哲好好招呼錦墨。

和黎俊哲在一起的，是他平時的朋友，大部分是表兄堂弟，幾個身高腿長的男人站在一起，原本是說說笑笑的，結果錦墨一過來，場面立即安靜了幾秒。錦墨又不是傻子。她站在那裡，還隻有黎俊哲肩膀高，還沒有成年，今天過來，穿了兩寸高的細跟鞋，身上是一條貼身的白色裙子，包裹着日漸長成的身體，頭發成髻挽在頭後，微長的水晶流蘇耳環垂落下來，映着她玉瓷一般的頸和臉。

像一朵漸次開放的花朵，含着婉約和清麗，含滿露珠，仿佛就要綻放。

“三少、宋少、秦少…”錦墨一一打招呼。

本來想打趣一句“妹妹長大了啊”，結果想起之前呂棠隐牽着她的手走進來的樣子，一時不敢造次，便都禮貌地回了句，“薛妹妹是要考學了？準備好讀哪裡了嗎？”“留在島裡，還是出國讀幾年？”反正他們這個圈層的人，外出留學，可以靠人脈和錢砸出來的。錦墨不想離開呂棠隐，所以從來沒有出國去的想法。

“還沒有想好。”錦墨微笑着回。

錦墨到了他們這圈人裡，和周圍的人，都說了話，但是黎俊哲沒有和她說。他就單手插在一側的褲兜裡，另一隻手端着酒杯，偶爾喝幾口。

他不和錦墨說話，錦墨不便去和他說。後來，連周圍的人，都意識到了問題，觑了黎俊哲幾眼，錦墨喝手裡酒杯裡的純淨水，借着手掩臉頰的時候，強忍克制住的嘴角終于放棄了堅持，忍不住無聲地抿唇，好好地釋放了臉頰的笑意。

這裡大部分人都知道，她和黎家少爺的婚約。但是誰會想要被人束縛住呢，錦墨手裡有一點微弱的“選擇權”，她可以去“選”黎家的少爺，而他們是“被迫”接受的。

黎三少爺，黎俊哲，隻要“被選擇”了，就要去履行義務，和“選擇”他的人結婚————而，可以選他的人，現在就站在旁邊。錦墨知道，他一定糗死了。

他表兄弟宋柏軒便接了那辦展覽的事出來另外打開話題，錦墨皮癢了，便說了句，“三哥哥，送的那幅賀卡，你看了嗎？可還喜歡？”

反正，他又不喜歡她。她們又不可能結婚，從小到大，他都讓她吃癟，她也要讓他嘗一嘗“癟”的味道。

他喝酒的手，微停，斜了眼睛觑了她一眼。

“你親手畫的？”

“對呀。花了我一晚上時間呢。”

他收過去了視線，像是停了停，随後道，“嗯，還不錯，就是人物的手印姿勢有點錯誤。”

“……”她真的有去将“說法印”“禅定印”“降魔印”好好了解過的。他辦的天珠展，她送這樣的祝賀卡是合他主題的。

場裡，黎俊哲見他這樣說了之後，女孩嘴角有微微的收緊，他輕輕歎了口氣，說，“你畫的觸地佛，掌的是‘無畏印’。”

右手舉起，掌心向外，五指舒展。

那是“無畏印”，象征的是消除衆生恐懼，給予庇護與勇氣。是觀音的手勢。

見她還是略顯懵懂，他說，“觸地佛是降魔的。”

多年後，錦墨想，沒有錯，她就是沒有畫錯，當時就覺得“觸地佛”“面慈心善”，就最适合他。這就是眼緣，他是“魔”，應該被除去！

冥冥中，這就是“命運”和“緣分”。是她掙紮和擺脫不了的東西。是她被“魔”一步步引誘和吞噬，最終和“魔”一起沉淪的最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