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明平台懸浮在高空,邊緣閃着白色熒光,像冰面破裂的紋路,延伸至最中央的某個位置,将捆在刑柱上狼狽Alpha憔悴的面龐映亮。雨絲從他面前劃過,他被全息投影到地面的光屏上,數以千計的圍觀者不嫌雨大,撐着傘頗有興緻地觀賞着這個刑犯。
裡賽軍方行動挺快,兩三天的工夫就把強制标記的那個Alpha抓到,并且迅速安排刑期。
大雨淅淅瀝瀝往地面上砸,人群行走間,路面的稀泥被鞋尖帶起,濺到旁人的褲腳上。
來的時候沒幾個人知曉,但總有人管不住嘴,将時既遲來到裡賽軍區還要挖Alpha腺體的事在星網上大肆宣揚。因此這場行刑比預想的人數要多很多,一大波記者扛着長槍短炮圍觀報道。
閃光燈不住閃爍,堪比地面的星星。鏡頭對準的,除了一臉菜色的刑犯,還有最受人矚目的上将大人。
頂級Alpha站在高處的台面上,休閑的白色襯衫一絲不苟貼在身上,左手舉着雨傘,輕微擡起的大臂牽扯着下擺的衣角,被紮進褲腰的下擺滑出幾寸,顯得腰線更細更窄。他如今不再是上将,不便穿軍服露面。
光屏頂上顯示着時間,中間的“:”随秒數跳動。時既遲握着傘柄的左手發力,食指跟着冒号閃動的節奏而輕敲黑漆傘骨,半垂的眼眸映着底下的白光,看向刑犯的眼神從容,一副好整以暇的姿态。
時間跳轉到“19:00”,時既遲敲擊的動作倏然停住。他輕勾唇角,領着身後的Omega緩緩踏上中央平台,踩着水面,像個逼近的死神那樣,一步一步走向刑犯。
刑柱上的Alpha肉眼可見地緊張起來,全身上下被雨澆透,原先光鮮的衣裳黏在身上。額角混着油光流到下巴的水痕不知是雨水還是冷汗。他顫抖着,手腳都在掙紮,卻因被捆縛在樁子上,讓他的動作有些滑稽,像個浮在水面的蝼蟻。
身後的Omega情況也好不到哪去,臨時标記的效果會持續半個月左右,他現在看到Alpha,聞到Alpha腺體裡飄散出來混雜着雨水腥味的信息素,還是會不由自主地有種想要屈服的沖動,那是一種可怕的本能。
時既遲手中寒光一閃,将匕首遞給Omega。
Omega差點沒接住,刀尖轉了一圈,即将落地之時,被回過神來的Omega一把撈起。
比起被信息素支配的本能,他對Alpha的恨意更濃。他深吸一口氣,緊緊握住匕首,目光堅定地走向Alpha。纖瘦的身材在風雨中顯得孱弱,此刻卻迸發出幾分力量感。
刀尖蓦地刺入Alpha的後頸,那塊凸出的皮膚劇烈跳動,血珠噴湧而出,Alpha惡臭的信息素傾瀉出來,把周邊的人群全都包裹住。Omega咬咬牙,拔出匕首,又紮進第二刀。
讓一個從沒動過刀子的Omega行刑,比身經百戰的軍人要磨人得多。讓這個刑犯得不到痛快,隻能一遍一遍感受着腺體被紮出破洞,像木工的鋸子,慢慢拉鋸。
Omega手都在抖,在腺體周圍挖了一圈,才一插到底,将那塊腺體挖了出來。而Alpha終于承受不住,跪倒在木樁下,暈了過去。
地面的人群都不自覺捂住了後頸,仿佛身臨其境地體驗到腺體的疼痛。鏡頭裡,時既遲始終面不改色地望着一切,連眉頭都懶得皺一下。他像個置身事外的看客,跟周圍的人割裂開來,察覺不到任何情緒。
這段視頻很快傳遍全星際,邵建章坐在軍團的紅皮沙發裡,桌面氤氲着熱茶霧氣,光屏上定格着時既遲孑然而立的身影。
“胡鬧!”邵建章怒拍桌面,茶湯晃蕩晃蕩,光裡映出的塵埃如驚鳥四散開。
時既遲坐在簡陋的小屋裡,嘴裡叼着半管營養劑,眯眼打量着身處的地方。屋子不大,沙發破爛,漏風的窗戶被糊了好幾層廢舊報紙,勉強可以當作福利院的翻版。
邵建章發怒跳腳的語句從光腦的揚聲器裡傳出,大意是“聯邦沒有哪一條法律給你權限,讓你随意把一個犯錯的Alpha閹掉”。
時既遲左耳進右耳出,擡手把難以下咽營養劑喝完,不得不說,郁淞的飯吃久了,他真不習慣營養劑的味道。手指在光腦上輕點,随意地在爆滿的星網上浏覽幾條帖子,他就猜到邵建章又是為了什麼來煩他。
被頂到最上面的一則帖子底下,最高贊的評論點贊數超過100w:
【老子看反強制标記法不爽很久了,說着要保護受害者,Omega被強制标記的時候卻隻把Alpha關幾個月,這算什麼懲罰?管不住下半身的玩意就應該閹掉!支持時上将!】
随後大家都在附和:【支持時上将!】
“……你這是動用私刑,被有心人告到軍事法庭上,連我都保不了你。”邵建章的語氣裡竟顯出些許語重心長的意味。
時既遲無聲冷笑。所謂“有心人”難道不是邵建章自己?
他看了兩眼便失去興趣,随手關掉星網的頁面,将空掉的營養劑抛進角落的垃圾桶裡,毫不在意地回話:“我确實沒有權限這麼做,所以要告就告吧,大不了趁機多削我幾級軍銜。”
“司令大人應該期待已久。”
沒等對面發出聲音,時既遲便将通訊挂斷,他推開房門,庭院裡的景象映入眼簾。
一座頗有藝術感的奇石立在院子正中,石頭上破出好幾個被噬咬的洞。周圍草木錯雜,野花錦簇,卻掩不住門庭沒落。巨石下方,一個六七歲的小孩蹲在地上,矮小的身體往前傾斜,傘面破漏,他卻将漏掉的一邊朝向自己,另一邊在為他身前的地面擋住雨。
行刑結束後,擁擠人群各奔其道,這個小孩差點被人撞倒,被郁淞撿了起來。
小孩精神不太正常,迷迷糊糊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他們問了好久,才問清楚小孩家在哪。兩人一起把小孩送回家去,被熱情的家長硬留下來,說是吃頓晚飯,算是報答。
裡賽軍區有個很顯著的特點,貧富分化嚴重,窮的窮,富的富。小孩家就屬于窮得揭不開鍋那種,平日裡就靠營養劑生活,真正的飯要到年底才舍得吃一頓。也因為沒錢,小孩沒有被送進精神病院,而是留在家裡守着。今天一個沒看住,就讓他跑了出來。
時既遲悄悄在房間裡留了500星币,大概夠他們一家子頓頓吃肉活兩年了。
他擡腳走向小孩,才看見小孩面前的雜草叢中躺着一隻狸花貓,身上沾了細微的雨絲,小貓伸着舌頭梳理毛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