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肅微垂眸沉思良久，閉目歎氣道：“我暫時想不出其他辦法，就這麼辦吧。讓歸無月跟着你去，他不是想給你當護衛嗎？如果你稍有差池，我唯他是問。”

一時貪吃，消化不良，江寒聆撐得睡不着，腦海裡總回蕩言肅微這一席話。今日覺得，歸無月與言肅微之間，相互有隐隐的敵意。但這一想法，江寒聆覺得有些荒謬。

他起身甩甩頭，想将雜念趕出去，披了件衣裳，朝庭院走。

江寒聆的住處在王府最幽靜清雅之地，往左走是曲水流觞，往右走是蔥郁華庭，庭内擺着石桌石椅。春來看花，夏來賞月，秋來觀菊，冬又賞雪，四時之景，足不出戶盡收眼底。

他漫步到石椅邊坐下，望着屋檐外殘缺的月，夜間清風拂面，送來若有似無的水汽，要是此時有琴音或笛聲，則尤為高雅。舊的雜念去了，新的雜念又來，江寒聆沒聽過面首這号人，幻想起與他相似的公主面首是何模樣。

這下更睡不着了。

石椅涼，江寒聆在庭内走動，更清醒些後覺得不如看書，于是往回走。

剛一轉身，發現檐上坐着一人影，江寒聆記得來時這裡隻有他，頓時心生警惕，正想大聲喊人。

那人三兩步輕盈躍下，走出暗影裡，江寒聆松了口氣，是神出鬼沒的歸無月。他無奈道：“這裡是王府，你不能當成自己家一樣亂來。”

歸無月嬉皮笑臉走到江寒聆跟前：“亂來什麼？我隻是在屋頂看月亮，你不是也半夜三更跑出來嗎？還說我。”

沒心思跟他貧嘴，江寒聆撇嘴繞開歸無月要走，歸無月伸手拽住了他，摟住他的腰，瞬間上了房頂。把人帶到屋頂下不來後，歸無月才詢問似的說：“陪我賞月吧。”

該死的言肅微，故意把自己的住所安排到距離江寒聆很遠的位置，要不是他大半夜出來找，又正好碰見江寒聆出來，歸無月覺得自己要害相思病了。他承認現在一個時辰，不，是半個時辰，見不到江寒聆的面就渾身難受。

江寒聆穿着單衣，披頭散發，不成體統，誰大晚上願意和男人賞月，但他走不了，又不不知道怎麼生氣，隻好悶着不接茬。

“江寒聆。”歸無月突然叫他。

“幹什麼？”江寒聆沒好氣地應了一聲。

“你可不可以讓我住得離你近一些。”

江寒聆愣住，一時沒想到他要說的是這個，反過來打趣道：“不可以，都聽王爺的。”

這時，歸無月猛地扭頭，盯住他，眼神複雜到江寒聆一時分不清喜怒，隻聽他開口：“你能不能别老提他。”

“王爺于我有恩......也賞識你，你若是願意誠心誠意為他辦事。在這七步一個富商，十步一個官的地方，絕對有你一席之地。”江寒聆真心勸服。歸無月帶傷能在焦馳手下過招，王爺惜才，即使江寒聆不知道為什麼王爺看歸無月不順眼，也會放下成見重用歸無月。

“我不在乎這些。”歸無月仰頭說。

不在乎這些，那在乎什麼？除了名利，還有什麼值得歸無月來都城。江寒聆想問，但心底有了答案的輪廓。他學着歸無月的樣子向天上看，說着一些再俗套不過的話：“在都城，有錢有勢才能過得好。”

“你跟着王爺，也是為了錢和勢嗎？”歸無月歪頭看他。

江寒聆察覺，也偏頭看。歸無月英氣的臉半明半暗，就像這個人本身，叫江寒聆猜不到他的目的、來曆以及願望。本就殘缺的月，又有大半被歸無月遮住，他的臉附上一層珍珠般的瑩潤光澤。或許這個青年，真的是大隐隐于世的寶珠，等待江寒聆發掘，然後獻于世人。

“不是。”江寒聆否認。

“那是為何？”歸無月問。

問到痛處，江寒聆神情落寞，将自己縮成一團，淡淡道：“一個執念，你不懂。”

再聊下去今晚徹底不用睡了，江寒聆拽了拽歸無月，說：“送我下去，我要回去睡覺。”

歸無月其實不願，他想問清江寒聆的執念是什麼，但江寒聆的嘴像蚌殼一樣緊。慢慢來，不要強人所難引起江寒聆的反感。最後，他用同樣的方法把江寒聆帶回地上。

江寒聆回屋前，再次叮囑歸無月在王府不要肆意妄為，要守規矩。歸無月笑着應下了，心裡卻是不屑言肅微在人間擺王爺架子。

夜靜，江寒聆回想屋頂上笑容愉悅燦爛的歸無月，突然想到歸無月對别人都是闆着一張冷臉，對他卻表情豐富，常有笑容。

難道......

江寒聆不敢細想，他對歸無月印象極好，自己在歸無月面前話也多。大約歸無月與他是一樣的原因吧，能做知己，極好。

第二日，江寒聆睡到日上三杆，也沒人來催。等快飯點了，過去常服侍他的那幾個丫鬟才來敲門。

江寒聆一臉歉意地開門，為首的妙輕笑道：“王爺說了公子剛回來，累了乏了，睡久些是應該的。”

話是這麼說，隻是江寒聆有要事在身，唯恐耽誤了事。他勉強笑笑，梳洗一番。

後頭跟着的丫鬟将衣物放好，妙輕說：“王爺知道公子要去見公主，特地給公子準備了幾身衣裳。公子你挑挑，看看今天穿哪件？”

言肅微送來的衣裳都是極好的料子，摸上去花瓣一樣柔軟，江寒聆随便指了一件：“就這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