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老爺許久沒有出現,我如何去什麼下作地方?”我笑起來:“看來是夫人管教有方,讓他知道了分寸。”
女人聞言得意笑起來,“那是自然。”
與她相攜的女子用手肘捅她,表情怪異:“她這話,聽着像是在罵人?”
“什麼,她敢罵我?”夫人眼珠子一瞪,都不需要别人繼續解釋,便怒氣沖天地望向我。
“小賤蹄子,你怕不是想死?”
我靜靜站着,“我如何罵夫人?我不是在誇獎寬慰夫人嗎?”
“我需要你這個賤人誇獎?”
“夫人一口一句賤人罵着,落在旁人眼裡,或許不比我這個賤人高貴許多。”
“你!!”
夫人作勢要發怒。
我能理解,畢竟在過去,她在我身上栽了不少跟頭。
旁的也就罷了,最要命的是,她真心實意地喜歡她的丈夫。
哪怕對方一無是處,長相磕碜,為人吝啬,但她依舊喜歡。
這才是我得罪她最深的地方。
男人究竟有多賤,這些被保護起來的嬌嬌小姐,大概永遠也不知道。
我勾了勾嘴角,朝着對方盈盈一拜:“夫人,再不出發,隻怕誤了吉時。等你到寺廟,或許已經沒有落腳點。”
“包括你的祭品,神佛也收不到。”
聽到這裡,女人終于想起正事。
她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小賤人,别讓我再看見你。”
說罷,提着裙擺,一群人浩浩蕩蕩地往前。
而我又在原地站了一會兒,這才慢慢悠悠往前。
“娘子,要往上走嗎?要是又遇見可怎麼辦?”抱琴娘子問我,語氣有些畏懼。
我明白她的畏懼。
畢竟我們這種賤籍,激怒了貴人被打死,不過是草席一卷,地裡一扔的事情。
很少會有我這種與對方唇槍舌戰的情況。
我垂眼:“佛門清靜之地,她們會有所畏懼。”
“離開這裡呢?”
“離開這裡……”我望向山下,依舊是銀裝素裹,數不清的姑娘夫人,正低着頭,往山上走。
“哪裡都一樣。”
隻要我還是賤籍,我在哪裡,都一樣。
我無聲笑起來,無意再吓抱琴娘子,“你放心,我不去寺廟。”
走到靠近頂峰的位置,我和其餘人分開來,走上一條幽靜小道:“這邊。”
“前面都沒有人。”她抱着琴,站在原地,“我們回去吧,這種地方待着也沒什麼必要,去不過白費功夫,不如趁早下山,回去洗個熱水澡,讓身子暖和些。”
……這就是我為什麼,在這種情況下,才願意用她們抱琴。
她們有太多的想法,總想要為我拿主意。
好像是我是被她們管教着的丫頭。
我微微一笑:“跟我走。”
說罷,不理會對方情緒,轉身朝着還未有腳印的雪地踩去。
身後靜悄悄,不多時傳來呼氣聲。
煩躁、抱怨,當她的腳陷入雪地裡的時候,她終于忍無可忍,大聲嚷嚷起來。
“娘子,你要說是要來這種地方,我才不會來!”
“我給了銀子。”
“你以為我稀罕掙你的錢嗎?我是看你可憐,都知道倩兒不願意跟着你,你隻能一個人出門,要不是我心善,你就要自己抱着琴!”
……原來他們都知道這件事情。
今天早上,那些人的視線,或許是在可憐我?
我停下腳步,回頭,雪花不知道何時落下,我站在風雪之中。
“把琴給我。”
粗使娘子面上厭煩消失,“娘子,你這是什麼話?”
風聲呼嘯,叫我幾乎睜不開眼。
“把琴給我。”我伸手。
她或許意識到我的不開心,表情猶豫,“娘子,你與我耍什麼脾氣?難道我說得不對麼?這裡路又難走,我的鞋子早就被雪浸濕,我們不像是你們,天天日子過得舒坦。我的腳早都開裂,不知道多少裂痕。本來都已經好轉一些,可就是因為你執意要來這裡,我的腳現在又癢又痛。”
“我說,把琴給我。”我隔着風雪望着她,又不僅僅是望着她。
“你不用受這種罪了,你可以回去。”
“當真?”她面上掙紮。
我勾起嘴角,克制住從鼻腔裡發出的冷笑,“我不會怪你。”
聽見這句話,她二話不說,喜笑顔開将琴交給我。
迫不及待地離開,背影歡喜。
我抱着沉重的琴,艱難走在風雪之中。
好在,不過一段路較為辛苦而已。
當我踩在石闆鋪成的路上,風雪已停,我拍去身上雪,抖掉一季冬。
“娘子——”
令人厭煩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我回頭,看着隔着很長一段雪路,粗使娘子站在道路另一端,拼命揮手,朝着我大聲吆喝。
“下次要抱琴的話,可以再找我。”
呵……
此處無人,我終于不用再壓制我的冷笑。
我面無表情地往前走,假裝剛剛從耳邊呼嘯而過的,隻有夾雜着寒意的風。
今年冬天确實很冷。
我低頭,繞過被雪壓塌的松枝。
春天什麼時候能到?
我讨厭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