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還是用痰盂吧?”
江樂陽看他站不穩,擔心他又摔了,他倆的屋裡都沒放痰盂,隻有陸铠的房間裡有一個,但也能拿來應應急。
陸鋒搖搖頭拒絕了,他無法接受在江樂陽面前用痰盂,也不想讓她覺得自己連起夜都需要幫忙,哪怕再摔倒,他今天晚上也必須自己走出去。
江樂陽覺得他現在的狀态很不好,但也不敢攔着他,隻能緊張地跟着他身後。
睡前江樂陽給他脫了毛衣,現在身上就穿了件背心,廁所修在小院角落裡,江樂陽怕他着涼,又随手拿了件外套給他披上,打着手電筒走在他身邊,另一隻手緊張地攥拳,每一根神經都緊繃着,時刻準備着扶住他,就這麼陪他走到了廁所門口。
到門口了江樂陽才後知後覺有點不好意思,可是都到這裡了,總不能又退回去,隻能欲蓋彌彰地說了一句:“我……我不聽,你自己小心一點,要是不行就叫我。”
大部分人家裡的廁所都是旱廁,挖個坑蓋上瓦就解決了,也沒有馬桶,陸鋒的腿蹲不下去,他自己用木材打了個簡易的坐便,上廁所也都是坐着的,倒是不至于需要别人幫忙。
他也不可能接受讓江樂陽幫忙。
“你放心,我坐着,沒事的。”
江樂陽嘴上說着不聽,可是耳朵不聽使喚,伴随着一陣水聲逐漸變紅,陸鋒出來的時候看她還打着手電筒站在門口,眼睛一直盯着地面,耳垂卻已經紅透了。
陸鋒當然知道她聽見了什麼,也隻能無奈地長歎一口氣,又在一旁的水龍頭洗了手,這才往屋裡走,他甚至還惦記着剛剛打碎的玻璃杯,還想拿掃把過來打掃。
江樂陽怎麼會讓他打掃,直接把人推到床上坐好,又蹲下身去清理玻璃碎片。
陸鋒坐在床上看着她,這才發現她身上隻穿着單薄的睡衣,領口的扣子都散開了,頭發也沒紮,剛剛隻顧着給自己披外套,江樂陽卻連外套都沒穿,站在院子裡吹着冷風等他。
内疚和自卑幾乎要把他淹沒,他想開口讓江樂陽别再打掃,留着自己明天再弄,可是嗓子好像被堵住了,怎麼都說不出話。
剛受傷的時候,輪椅或者拐杖都會引來别人的側目,陸鋒總覺得刺眼,卻也無力改變,隻能逼着自己面對現實。
逐漸接受自己的腿傷之後,他可以在戰友和朋友面前拄拐杖,和客人談生意也不再刻意掩飾,可是在江樂陽面前,他的窘迫被放大了無數倍。
他不想在江樂陽面前摔倒,不想江樂陽半夜還得起來照顧自己,更不想成為江樂陽的累贅。
最後開口的是一句道歉。
“對不起,吵到你睡覺了。”
“别這麼說,剛剛吓死我了,你以後要是有什麼事就趕緊叫我,你敲牆我也能聽見的。”
畢竟兩人的床頭就隔着一堵牆,江樂陽也沒覺得有多麻煩,可是這句話落在陸鋒耳朵裡,他就聽見了前半句。
自己吓到江樂陽了。
江樂陽沒留意到他的情緒變化,也沒注意他的眼眶微微發紅,隻是收拾好碎玻璃之後,又給他倒了半杯溫水,晚上喝了那麼多酒,喝點水能舒服些,等看着他在床上躺好,還是覺得不放心。
“你的腿真的沒事嗎?”
“真的沒事,剛剛不都是我自己走回來的嗎?”
“要不我還是把痰盂放你屋裡來吧,我不放心。”
看她緊緊皺在一起的眉頭,陸鋒心裡又自責又愧疚,最後還是放下了自己的面子,要是不放痰盂,估計江樂陽一晚上都睡不安穩。
“好,那你拿過來吧。”
放好痰盂和拐杖,江樂陽還在念叨着:“都怪我,應該勸着點的,下次你還是别喝那麼多了。”
“好,都聽你的。”
“要是還想還想起夜你就叫我,我扶着你,不然我不放心。”
“好,有事我就叫你。”
“别光答應,千萬别逞強,要是有什麼不舒服一定要叫醒我啊。”
“好,一定。”
不管江樂陽說什麼,得到的回應都是好,她還是覺得不放心,最後是在陸鋒的再三催促下,才回房間去休息。
她不知道的是,陸鋒表面鎮定,左手卻已經攥緊了被單,手心裡還有剛剛紮進去的兩片碎玻璃,染紅了一片血迹。
明明最不願意讓她看見自己狼狽的樣子,平時哪怕腿疼也要撐着幫她幹活,今天卻狼狽地跌倒在她面前,就連去廁所都要她攙扶。
江樂陽隻是把他當成健全人對待,配合他勾勒出一場圓滿的美夢,但現實總是殘忍,他這條腿永遠也無法康複,甚至連生活瑣事都需要别人幫忙。
是啊,他一個殘廢,哪裡還有資格奢求更多呢。
江樂陽帶給他的,那份關于婚姻和愛情的期待,仿佛化作一灘冰涼的湖水,将他困在中央,動彈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