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未吓壞了,揚聲便要叫太醫,被裴疏則攔下。
他扼住褚未的手臂,才不至于跌倒,“别打擾裡頭。”
褚未情急失聲,“您這樣怎麼行?左右不在京城了,沒那麼多眼睛,趕快就醫吧!”
裴疏則擡眼,黑沉沉的眸子映着冷白月光,咽下滿口血腥,“是得就醫,得活着。”
姜妤愛的是他,當然要好好活着,要長命百歲,要和她白頭到老。
*
次日姜妤蘇醒,睜眼便看見守在榻邊的裴疏則。
他已然洗去渾身泥水,換了件玄灰長衫,頭發半束在身後,還未完全幹透,面色蒼白,眼睑兩抹烏青,指骨抵着額角,像是睡着了。
但他在被衾發出輕微摩擦聲的同時驚醒,和姜妤對視的瞬間目光微錯,強行挪回,關切地溫聲問,“你醒了,還痛不痛?”
姜妤沒理他,舉目打量她住了多年也闊别多年的閨房。
少女香閨早已不複從前,珠簾玉幕不再,雕梁花窗盡數老化,曾經藏着情窦心事的鏡台妝奁更不知被搬去哪裡,蕭然四壁,衰敗空蕩。
“不重要,”姜妤心如冷灰,“我說了,我們在哪裡開始,就在哪裡結束吧。”
裴疏則覆上她的手背,被她撇開,索性雙手一齊握住,“可是妤兒,我們都還沒有真正開始過。”
姜妤匪夷所思地看向他,“沒開始過?我們剛剛聯手殺死了我們的孩子。”
裴疏則垂眼蹙眉,被巨浪般的愧疚包裹,良久才道,“我們還會有孩子的。”
姜妤無聲盯着他。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被她冷聲打破,“不可能,放我走。”
裴疏則眼中盡是鮮紅血絲,他深喘了口氣,決然道,“你分明知道,我絕不會放開你。”
“你是愛我的,我也愛你,我們都曾經為了這份愛拼盡一切不是嗎?我們一起把這個感覺找回來,我會把錯過的和虧欠的全都補償給你,讓一切都回到從前。”
姜妤隻覺得不可理喻,“你哪裡來的自信?憑什麼覺得能回到從前?”
“當年錯過和失去的我全都能找回來,我們原本就是要成親的,我會給你一場最盛大的婚禮,我會給先太子平反,讓你父親回到汝陽王的尊位,哪怕是越家,我也能讓它重新成為金陵望族。”
裴疏則說着這些,俨然又是那夜于姜府和她交易的模樣,“不止靖王妃,即便你想做世上最尊貴的女人,我也會讓你做。”
姜妤覺得這個人簡直無可救藥,“裴疏則,你真的太可笑了。”
即便他認錯,道歉,求和,在他眼裡,自己依然是那個在教坊賣身與他的商品。
裴疏則微愣,“你還想要我做什麼,不論什麼,我都可以捧來給你。”
姜妤看着他道,“我要自由。我要離開你。”
榻邊陷入滞澀的死寂,裴疏則将手握得更緊,“除了這個。”
姜妤濕漉漉的眼眸盯着他,“我不需要你做任何事,我隻要這個。”
裴疏則道,“不可能。”
兩人手掌交握的地方出了涼膩的汗,姜妤想将手抽出來,終究不可得,裴疏則像是入了魔,“你是我的妻子,早該是我的妻子,這輩子都别想離開我身邊。”
他已然帶了強硬的命令意味,“我保證,以後每一天都是好日子,你已經跑過兩次了,這兩次少遭罪了嗎?妤兒,别再讓我生氣。”
姜妤無話可說地閉上眼。
裴疏則卻滿意于她的安靜,用帕子将她的手擦淨,放進被衾。
“你還在小月裡,不宜出門受風,等身體養好了,我們便回官邸将養。”
他話音溫柔,俨然如一位心疼妻子的好郎君。
被他深情注視着,姜妤一陣齒冷,被衾下的身體微微發抖。
幸而芳枝端着托盤進來,結束了這場荒誕的鬧劇,“殿下,姑娘該喝藥了。”
裴疏則回神,端過藥碗,要親手喂她,舀起一勺,放在她唇邊。
身體先一步反應,姜妤将臉扭到一邊。
剛剛僞裝出來的溫情霎時一僵,芳枝見狀不對,連忙道,“殿下,姑娘怕苦,不敢一勺一勺地喝藥,都是一口氣喝完的,您得讓她坐起來。”
裴疏則這才緩和了眉宇,放回藥碗,扶她坐起,用披風攏住她的身體。
就在芳枝想上前遞藥時,裴疏則卻趁勢傾身,把姜妤摟在懷中。
他收緊懷抱,妄想依靠肢體觸碰填補不安,不斷确認他仍舊将她占有。
姜妤涼聲道,“如果你不想讓我喝藥,何必叫這一班子的人來伺候我,盡可以等我病死,封進棺材,擺在卧房裡,這樣我就徹底屬于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