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裡卻在用最大的音量瘋狂呐喊:
主力快走!你們這群猛男趕緊去前面打生打死!
我跟着這堆破銅爛鐵在後面慢慢挪,能拖一天是一天!
最好拖到你們把那什麼文醜打跑了,或者打殘了,我再晃晃悠悠地出現,完美!
妙啊!
一聲突兀的輕呼,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一顆石子,打破了帳篷内的凝滞與沉悶。
始終在角落裡自斟自飲,仿佛周遭一切都與他無關的賈诩,慢悠悠地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那雙總是眯着的,如同狐狸般狡黠的眼中,此刻卻閃過一道細微卻異常銳利的光芒。
“林軍師此言,看似平平無奇,甚至有些……嗯,保守。”
賈诩頓了頓,似乎在斟酌用詞,
“實則,卻是暗合兵法之‘分兵減竈’以惑敵,與‘誘敵深入’聚而殲之的無上精髓啊!”
賈诩施施然站起身,手裡不知何時多了一把樣式古樸、甚至有些破舊的羽扇,不緊不慢地輕輕搖動着,語氣帶着一絲贊歎,侃侃而談:
“主公請想,我軍主力若能輕裝奔襲,便如神兵天降,行動迅捷,飄忽不定,可以有效避開敵軍主力鋒芒,專尋其薄弱之處下手,尋機殲滅文醜一部,使其摸不清我軍真實意圖與兵力虛實,必然疑神疑鬼,不敢全力冒進。”
“而這看似累贅、拖慢行軍速度的辎重部隊,由林軍師親自‘押運’,且刻意緩行,便如投入江心的一塊絕品香餌,專候大魚上鈎!”
他微微一笑,眼中精光更盛。
“文醜素來驕橫,又急于為顔良複仇,必輕我軍。他若探知我軍辎重防備‘松懈’,且由一位‘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軍師帶領,”
賈诩說到此處,意有所指地瞥了林風一眼:“豈有不貪之理?豈能不生輕慢之心?”
“他定會以為我軍主力已怯戰西遁,便欲先奪糧草,斷我後路,再來擒拿林軍師以洩憤。”
“屆時,文醜大軍為貪功,或分兵追擊,陣型必亂,士卒疲憊。我主力正可乘此良機,如猛虎下山,一舉将其擊潰!此乃不戰屈兵,以最小代價獲最大戰果之上策!”
曹操聽得連連颔首,眼中異彩閃動,緊鎖的眉頭亦随之舒展。
他捋着短須,放聲大笑:“哈哈哈!文和之言,深合吾心!林軍師一語,看似随意,實則點醒夢中人!平日觀軍師内斂沉穩,不曾想關鍵時刻,竟能獻此奇策,字字珠玑,暗藏玄機!真乃吾之子房也!傳令!即刻依軍師之計行事,不得有誤!”
林風:“???”
他使勁眨了眨眼,感覺脖頸僵硬,如生鏽的機括一般。
我……我他娘的隻是想尋個由頭,離那要命的戰場遠些,好保住小命而已啊!
怎麼又他娘的變成什麼狗屁精妙計策了?
你們這群人的腦回路,都是用廢土裡那些變異蚯蚓的神經元給強行串聯起來的嗎?
還能不能好了?!
數日後,黃沙漫天的袁軍大營。
一名斥候快馬加鞭,卷起一路驚天黃沙,如同一道黑色的閃電,迅猛地沖入戒備森嚴的中軍大帳。
他“噗通”一聲單膝跪地,聲音因為急速奔馳和過度激動而顯得有些嘶啞和尖銳:
“報——!啟禀将軍!重大發現!”
“那曹軍果然分兵了!其主力部隊約莫萬人上下,裝備倒是頗為精良,但無一例外皆是輕裝簡從,一路向西,行動極為迅速,看樣子似有十萬火急的急迫之事要辦!”
“另有……另有一支規模不小的辎重部隊,人數約在三千餘人,車輛隊列綿延數裡之長,車上裝載着大量從各個廢土城鎮中搜刮來的各類物資,行動異常遲緩,正朝着……正朝着我軍目前所在的方位,不緊不慢地……晃悠悠地行來!”
帥案之後,身材魁梧如鐵塔,面容粗犷的文醜聞言,“嘭”地一聲巨響,狠狠一拳砸在面前那張用生鏽的厚鐵闆和幾根粗壯圓木臨時拼湊搭成的簡陋桌案上。
刺耳的金屬撞擊聲與木材的呻吟聲交織在一起,震得案上那描繪着簡易地形的沙盤都劇烈地抖了幾抖,沙粒簌簌落下。
“哈哈哈哈!”
文醜仰天放聲大笑,聲如洪鐘,震得整個大帳的支架都在嗡嗡作響。
“那曹孟德果然是無人可用,已經黔驢技窮了!竟派那個隻會耍嘴皮子,乳臭未幹的黃口小兒林風,去押運如此重要的糧草辎重?這簡直是老天爺把天大的功勞硬生生送到本将軍的面前啊!”
他眼中閃爍着貪婪與嗜血的光芒。
“那林風妖言惑衆,蠱惑曹軍上下!待本将軍先擒下他,看那曹操還有何詭計可施!”
旁邊一位身披甲胄、神色謹慎的副将聞言,面露憂色,小心提醒道:
“将軍,曹軍向來狡詐,那林風更是手段詭谲莫測,顔良将軍……顔良将軍便是在他手上吃了大虧。此中,會否有詐?還請将軍三思。”
文醜聞言,濃眉倒豎,銅鈴般的眼睛兇狠地瞪着那名多嘴的副将,聲如炸雷般怒吼:
“有何詐?!能有何詐?!曹軍主力已如喪家之犬西竄,區區一支行動遲緩的辎重隊,那林風就算有三頭六臂,難道還能翻天不成?”
“傳我将令!全軍拔營,即刻加速前進!目标,曹軍辎重隊!”
“本将軍要親手活捉那林風小兒,剝皮抽筋,看他還如何花言巧語!”
廢土之上,黃沙漫漫,遮天蔽日,仿佛永無止境。
文醜親率五萬大軍,如一股洶湧澎湃、勢不可擋的鋼鐵洪流,卷起滾滾黃龍煙塵,朝着林風所在的辎重隊方向,如同餓虎撲食般,帶着無盡殺意與貪婪,猛沖而去。
那些袁軍士兵的眼中,無一不閃爍着對那些傳說中堆積如山的物資的極度渴望。
畢竟,在這片貧瘠而殘酷的土地上,任何一點額外的補給,都可能意味着他們能夠多活幾天,甚至更久。
此刻的林風,正以一個極其不雅的姿勢,歪歪扭扭地癱坐在一輛由幾頭體型巨大的變異沙漠蜥蜴拖拽着的,車身上布滿鐵鏽與彈孔的破舊卡車車廂裡。
車上胡亂堆滿了散發着一股難以名狀的怪異酸味的壓縮餅幹,以及一捆捆硬邦邦、顔色暗沉的變異獸肉幹。
他正努力在卡車劇烈的颠簸中,艱難地調整姿勢,想讓快散架的腰舒服些,好趁機眯上一會兒,補補這幾日來嚴重不足的睡眠。
他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光榮地成為了敵軍最重要的戰略打擊目标。
更不知道,自己這支在他看來慢得像烏龜在沙地上爬行一樣的隊伍,在曹操和賈诩那幫老狐狸的眼中,是多麼重要、多麼關鍵的“戰略誘餌”。
他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困得眼角都滲出了幾滴生理性的淚水。
含糊不清地嘟囔着,聲音充滿了怨念:
“哎喲喂……這破路也太他娘的颠了,震得我這七葷八素的,骨頭都要散架了……”
“什麼時候才能到下一個稍微安全點的廢棄都市休整一下啊……”
“最好……最好能找到個沒被那些惡心的變異輻射污染過的澡堂子,舒舒服服泡個熱水澡,那可就太美了……”
他的白日夢還沒做完,話音未落——
一名負責在隊伍最前方擔任警戒的曹軍士兵,此刻臉色慘白如紙,連滾帶爬,跌跌撞撞地沖到卡車邊。
他聲音帶着壓抑不住的極度恐懼和劇烈的顫音,幾乎要哭出來:
“報……報!林、林軍師!不好了!出大事了!”
“前……前方……前方發現大、大量煙塵!鋪天蓋地,遮雲蔽日!是、是文醜的大軍!絕對是文醜的主力大軍!”
“他們……他們沖着我們過來了!他們直直地沖着我們殺過來了啊!”
林風聞言,如同被針紮了屁股一般,一個激靈,差點從劇烈颠簸的卡車上直接滾下去。
所有的睡意,在這一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比最烈的醒神藥劑還要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