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所以本公子是來和您做生意的,”再次打斷,莫上麟雙目微眯,眉骨與眸夾出銳利角度,幾息後突然松了勢,話滑得很,“您說什麼呢?”
徐衛噎了噎喉。
陰沉中,堂後有人拍掌。
“哎呀聞名不如見面,戚公子與我們一個道兒,大人您趕什麼人呢。”這聲音極年輕,甚至有幾分稚氣,鐘錦卻發現徐衛嘴角癟了癟,想罵什麼又沒張口。一個金冠小少年走出來。“擺宴擺宴,咱們有糧,戚公子鹽鐵牙子什麼都走,诶。”
他頓了一下,還圓潤的輪廓突然前壓,挑眼:“戚公子是來做這個生意的吧?”
手裡接地氣的蒲扇畫着張花臉,風一扇一扇,莫上麟茶蓋刮過盞。
兩種森然,倏地撞上。
“大人——”
一聲打破漸漸卷起的漩渦,吳鴻鹄佝身流湯着跑進,步子很急。“下官。”擡頭和滿堂似笑非笑撞了眼,他面上明顯空白了一瞬,緊接着腳跟一轉,“嘿霍小幫主您也在。呃戚大人,有百姓在您那寶船上賣兒鬻女,下官手快。”
蜷在前襟的手往外伸,吳主簿竟然掏出來兩個冰冷襁褓,極自然塞給那個木頭人護衛,泥水把狸奴吓到了簡梨肩上。
鐘錦瞳孔微縮。
“邊上晚膳已備好,”這主簿捏笑比徐衛快的多,滿臉的烏青一字不提,“諸位移步?”
莫上麟就冷笑起身,鐘錦出門時餘光瞧見吳鴻鹄瞟向嬰孩,不知是死是活。
揮手讓簡梨離開。
一頓飯吃得熱鬧。
洞庭商幫這位新幫主才滿十五,乍一看就是個調皮過頭的孩子,扯着皓京風物問東問西,自然是鐘錦答了。也不知怎麼他就能酒到興頭,從荷包中抓出一把米,叫人唱野曲。
“江南潮濕,無論新米陳米都放不了太久,爛手裡不劃算。”琵琶的聲音也潮,跟人一樣泡發了,鐘錦緩聲,“您這價起碼還得降三錢。”
那邊就笑了一聲,八寶飯裡挑蜜餞:“不可能。”
“鐘掌櫃你也姓鐘,怎麼不知道‘三山鐘靈毓秀、百年富貴榮華、萬戶燕歸黃粱’?鐘家聽說是遭了點什麼事,□□、粱二字不倒,我小門小戶做生意的,還不至于人盡可欺呐。”
徐衛皺皮一扯。
“這是自然。”鐘錦笑。
昧下九成的救濟糧不賣個好價錢,哪對得起三大家聯手欺上瞞下。她不過打個試探,就聽下頭一曲終,那女子沒接精細潤白的米粒,磕頭。
“各位官爺,草民鬥膽,請把孩子還給我吧!”
霍緣鸢神色倏地就不對了。
方才吳主簿掏出泥娃娃,鐘錦就瞧見他眸中冷意,不過那難堪抛給了他們,霍緣鸢自然袖手看熱鬧。此時那女子手幾乎抓到他衣擺,鐘錦眉角一跳,霍小幫主已蹲下去。
“嗯?什麼孩子,男娃女娃啊?”
天下母親大概都對半大小孩有一種天然的情感,女人忍淚:“女娃,公子您……!”
匕首刺破胸口。
——太快了。
這動作快到鐘錦根本沒有注意到他何時握住的刀,整個人蓦地一僵,一隻手就抵住她腰。
不意外,無起伏,同類相聚。
又很了解,很熟練,但讓鐘錦莫名有點惡心地,穩定她的心緒。
吳主簿圓場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人還在抽,血流出來,霍緣鸢隻“啧”了一聲,發現這一把沒肉骨頭把自己純白玉的匕首磕掉一個角,丢地上不要了。
“怎麼不吃了?”他起身,手指撒料似的抓起米撒到血上,眨眼無辜,“戚大嫡長公子酒樓一夜戲殺七具美人骨無人不知,鐘掌櫃怎麼好像沒見過呢?”
那撫在後背上的手指就頓了頓,鐘錦沒有管他,隻淡淡擡起頭,一瞬間的目光對視好像拉扯過一根悠遠而危險的線,她睨向屍體。
“是啊,這麼醜的,的确沒見過。”
滿堂寂靜,繼而霍緣鸢大笑出聲,舉起桌上一碗兔子狀的水晶酪,笑容燦爛。
“戚兄,你這掌櫃,我瞧很合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