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上麟現下的身子是有溫度的。
欲/火實在是個燃不盡的東西,不論這欲望是财、權還是色,又或是世人唱詞裡無盡奢求的情,總歸有燒出洞天的力量,能将一具病入膏肓的軀體激出暖,回光返照一般。
但昨夜貼上來的人不是這樣,隔着一層薄被,依舊能感覺到冰涼。
鐘錦是被冷醒的。
可這個人不願說,鐘錦也沒有追問,隻在最後攢了些力氣握住最滾燙的地方,另一隻手拭去他額上的汗。
-好像清減了許多。
然後被莫上麟難以抑制地翻身壓下,撞上腿根。
她的悶哼被吃了個幹淨,連帶不小心咬出的舌尖血。
這其中鐘錦走了個神:天曉得,怎麼這麼容易咬到自己呢?
然後人被夜風一吹,忽然覺得嗓子又有點疼的時候,她就明白了。
是這厮親的太深了。
一段長絹繞到她頸間。
鐘錦上了岸,又戴回靳衷那張皮:“……現在是七月,醜時,無人。”
莫上麟:“唔,有風。”
随他去了。
漓上是被淹最嚴重的一個縣,時至今日低窪處仍有積水未幹,與地勢、河防都有關系。而漓上緊鄰石塘城,若非三大家的勢力,流民應當會先入石塘,再湧向柳源這些遠一些的地方。
也就是說,待鐘氏定罪,榮家無後起之秀,梁家獨善其身,再遭變故,她的柳源便最安全。
當然,洪災這種事情,最好還是不要再發生了。
莫上麟等她,走得不快:“閣下畫的堤壩圖紙不錯,那群械師研究了三日方才定了位置,日夜修建,已有雛形。”
鐘錦順着話看過去。
暴雨之後的月光總是很清明,把一地雜物器械都照得幹淨,其中江流之上已有鐵質的骨架,水勢擡高了至少兩文,用不了多久便能成為一座水庫的大門,防洪、灌溉,乃至于待她退隐江南,或許還能研究出點發電的法子來。
她幻想了一下,全然另一幅天地。
莫上麟忽然出聲:“想讓太子失去本王這把刀,其實還有一個辦法。”
“嗯?”
鐘錦心思仍在壩上,聞言略一偏頭,眸子幹淨極了。
好像連深陷雲谲波詭裡洗不淨的那層霧都消散,純粹地因着一個幾年後才能實現的夢而放松,甚至含上一層笑。
莫上麟動了動唇,似乎滑過一瞬無奈。
“罷了。”
這聲音太輕,鐘錦沒聽清,方才朝這厮走了兩步,路盡頭忽然出現一點亮。這場面有些唬人,畢竟堤壩的選址臨近漓上大族孫姓的祠堂,又因為風水好邊上埋了一堆墳,眼下被洪水一推,白骨跑出來不少。
就見鬼火中出現一張臉。
“主子!”亥令對上鐘錦,吓了一跳,“嘿小主子您出關,您家簡梨正被他閨女整得滿院砍空氣呢,可有意思。”
鐘錦一愣,繼而被莫上麟推了一把,意有所指。
“閨女。”
她淡笑:“什麼?有風。”
然後将絹布掖了掖,接過亥令那燈走了。
宣王爺要講事,鐘錦不會去聽,但此前隻上過一次岸,沒幾刻就被莫上麟抱回船上,美名其曰需靜養,眼下漓上當真沒什麼需要自己花心思的。鐘錦晃了一會,跟着風勢尋到一點嬰孩的啼哭,再走近一些還能聽到金屬劃破空氣時冽冽之聲,兩廂居然頗為和鳴,皆有破敵之功效。
鐘錦忽然想起芸娘的話——一個兩個的,都适合當将軍。
她笑了一下,還未敲門,裡頭聲音就停了。
“下船了。”劍入鞘,簡梨面無表情,“你找了青影。”
門大開,地上沒有門檻,月光就斜斜掃進去,約莫一半的大小仍在陰暗,另一半橫着一道影子,清晰,獨身一人。
小孩仍在哭,鐘錦走進去。
“是。”身形太拖沓,或是太快,身邊都是不易留人的,鐘錦的影子從陰暗移入院中,很瘦,“你生氣了。”
簡大俠覺得他沒有,除了那個幼崽還沒有活人能讓他生氣:“為什麼不找我?”
“那為什麼不能找青影?因為銀子要被接活的人抽去一半?”
院裡的茶壺是空的,盞裡還有一個杯底,聞起來居然是奶。她帶着點打趣。
這句話真讓簡大俠思考了一會,繼而反應過來不對,鐘錦已經試着拿那一小口奶水味到小丫頭嘴裡。
“很危險。”
與虎謀皮,很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