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現在的動作也很危險。
果然,下一刻丫頭噎了一個驚天動地的嗝,被簡梨一把拎起來騰空吐,然後抄了髒衣服丢進盆裡,從床頭一摞幹淨衣裳裡抽出一條裹上,開始大眼瞪小眼。
幾息後,小丫頭果斷選擇向強權撒嬌,張開手得到一個抱,累了,老實了。
如此一套,簡直……行雲流水。
鐘錦咂舌。
“不要和青影接觸。”
此人單手抱娃,另一手摸了幾下貓,話題明确。
“我知道,這一次是事出緊急。”鐘錦正色,她請青影給榮府下絆,對面回以上下百餘人染病,一群瘋狼,“但我需要人,簡梨。芸娘手下大半策反自太子眼線,隻是眼睛,沒有身手,這些不夠。”
繼而話音軟下來,大約是也不曉得為何要與這位冷面财神說這些,擡手戳了戳丫頭面上軟肉:“好彈,她是不是胖了。”
這就像戳中了此人身上除了銀子以外的第二處機關,簡梨面色居然唰得一凍,說不出話。
實在有意思,連鐘錦都覺得奇,繼續逗:“找不到爹娘,她以後豈不是要喊你爹爹,該取個名。”
簡大俠低頭看這小子,又看自己清清白白孤身一人,有點窒息。
取名的事情到底沒定下來。戚子夜的狸奴就叫狸奴,按照這個邏輯那人就該叫人,簡梨将這位“人”的名字從簡一延伸至簡九後就徹底失去了思考此事的耐心——不如數銀子快活。
好在“人”有了爹爹的抱,安靜了整個後半夜,讓鐘錦在隔壁榻上眯了一會,忽然有人敲門。
久未被吓,她心口難受。
起身緩了幾個呼吸,擡眼見跑進來一個猴瘦少年,簡梨歪了歪頭。
“是你。”
來人也看清了他,仰面驚了一下,然後抹了把臉:“他們說官老爺住這兒,原來是你!那群矬哆娘臢瘟逼的要燒大壩,說是占孫家風水,裡頭圍了一個大老爺。”
他說着手在短打布藝上擦了一下,是血:“我從柳源運糧食過來,剛好看到,攔不住,那個大老爺叫我來找你。”
江南民風強悍,這人居然不怕簡梨,要拉他走,一隻手插進來。
“兄弟。”鐘錦走出,一張臉過分清風朗月,那人明顯狐疑起來。鐘錦卻問:“他給我多久。”
“啊……一個時辰,大老爺說一個時辰後宜動土,到時候孫家人動起手來,他就不管了。”
緊接着孫豐年奇,他這話還沒交代,這人怎麼就問出來了?!
鐘錦已出門牽馬:“這裡有他的人吧?一隊散進去,把挑事的都記清楚,簡梨跟我,其餘人跟着。”她頓了頓:“怎麼稱呼?”
“孫豐年。”他奇怪,但不含糊。
鐘錦點頭,沒去糾這個姓:“我需要一片地,離大壩至少一裡,能容納整個孫氏,把糧食全部運過去。”
“這個容易。”
人聚得極快,鐘錦頭一次瞧見這些暗衛的臉,上馬:“辛苦諸位。”
收腿,一躍而出。
天亮的很早,朝陽留下一層消薄血色,路邊臨時搭建的窩棚在這天地間顯得破爛而瑟縮,等到馬蹄濺起泥點往上面一畫,夠匪氣了。
有個老太探頭啐了一口,不曉得這年輕人殺氣騰騰去幹什麼,也不關心自家兒子大難不死又跑去了哪裡做妖,她負手在爛成一灘的田埂上走了一圈,腳踢出一道腥泥。
爛了好,這塊地不錯——
“分什麼地什麼房!後生你不要欺人太甚,老夫有要緊事要幹!”
馬從官道嘶鳴至溝。
布衫長褂翻了,料子是新的,很體面的穿法,這位舉人老爺斥完痛呼了一聲,被簡梨壓回馬車車廂。
鐘錦摩腕:“從五品員外郎比縣太爺還是高了些,孫老爺,您該跪。”
簡梨勾腿一頂,孫須膝蓋觸地:“我朝就沒有這樣的王法!繞是石塘城都要給老夫一個面子,你。”
“當年石塘久不降,你久試不第,靠給陛下偷開城門才換來一個舉人。”她嘴角有一個習慣性的弧度,但不包含一絲真實和愉悅,“孫須,你的王法是恩将仇報?”
“你、你。”他去抓窗沿,“請老夫入城的是鐘二爺,耽擱你賠不起!”
這回鐘錦真笑了出來,不過耐心告缺:“不打自招啊,又是鐘府。”她揪起那熨貼衣領塞上窗,給他看滿地昏迷的家丁。
“一刻鐘,不耽誤。孫氏上下三十一戶房屋俱毀,田産糜爛,現在族長要重新劃地。這個族長可以是你,也可以不是,明白麼?”
孫須張口說不出,緊接着被塞了一顆藥,提溜上馬。
此處已至石塘城下,原路返回需一柱半香,來不及了。鐘錦大略分辨了一下方位,朝一條小路跑了兩裡,缰繩猛地被簡梨收住。
“亂葬。”
鐘錦喘氣。
馬太颠簸,這具身子很難久耐,然而她眯眼眨去薄汗,不過在滿地無人敢收的腐臭屍體上頓了一下,摸到兩個藥囊。
朝簡梨颔了颔首:“孫須給我,你繞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