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片地了無生機。
馬通靈性,感覺到腐爛屍體上的危險氣息,踟蹰着想往後退,簡梨身下那匹燥了一捧土。
他沒有松開孫須,但下垂在鐘錦身上的目光可謂平靜,昨夜被激起的那種世俗氣還有常在的銅臭分毫不現,冷得初見一般。
是真的惱了。
鐘錦挑了挑眉。
那邊錯開眼。
“很重要?”
“是。”
她的第一座水壩,以後隐居之所的萬畝良田,很重要。
簡梨就不做聲了,指縫忽然滑出一排銀針。鐘錦瞳孔猛地一縮,未及攔這厮就已撚針入穴,幾乎頃刻間騰馬抄她而起,居然同時帶着兩個人越過爛木。
這實在太快,鐘錦因風吹塵埃逼得閉眼,隻知道這人完全沒有第二次借力,直到吓到失聲的孫老爺忽然大喊出嗓直愣愣墜落下去,她才感覺簡梨換了手。
然後劍出鞘,竹林茂氣排山倒海般撲向地面。
“誰!”
“哎呦官老爺您敵我不分!”
“你個野種胳膊肘敢往外拐老子我……”
後半句被痛呼吃盡,鐘錦睜眼便見一截紅色的東西在泥裡跳,緊接着一至少五旬的漢子噴出一口血,罵不清話了。
她驚了一瞬,扭頭先看到簡梨瞳孔血絲,然後這人自顧自退下銀針丢到地上,左臂挽了個劍花。
“吵。”
轉身走了。
鐘錦立刻反應過來,左手劍,和青影一派的狠辣作風,這才是簡梨。
可是為什麼……?
沒幾步滿身煞氣的人又走回來,滿無所謂抹了一下嘴角,鮮紅。
“我生氣了。”
“……”
很簡梨,很直白。
但是簡大俠第一次生氣就被表達能力約束,一團火堵在無甚波瀾的眼睛裡盯了鐘錦半天,最後劍隔空劃了一下地。
飛沙走石。
一地銀針重新回到他手心,真的走了。
鐘錦垂下眸。
大約一個呼吸的功夫,她轉身:“諸位運糧食,鬧什麼呢?”
淺笑和寒意揉合地剛剛好。
圍在外圈有幾個百姓收回頭,悄悄溜走。
漓上不止孫氏一族,隻不過旁的都是零散姓氏,不成氣候。眼下這群螞蚱被孫家族老召集起來搶糧,擺明了是想讓她兩頭難顧。
鐘錦走近那位滿颌血的孫二叔公看了一眼,點頭:“可惜。”
揮手,原本不敢傷人的暗衛立刻把人拖出。
“孫老太爺年事已高,各位這般吓人,等會老太爺劃分起田産來手抖怎麼辦?”孫豐年已揩去血把孫須上椅,朝亂嚎的二叔公比了一個極下流的手勢,鐘錦略過,“搶糧的往後排,通知下去吧,先來領地者得糧一石,後位減半鬥。”
她坐到邊上一把椅,分明不是主位,卻像一座駭人的神淡淡淌出毒水:“拿不到的,是搶還是偷,随意。”
人群靜了幾息,繼而有個搶糧的老太退後兩步,猛地沖向堤壩。
日頭毒起來。
壩上剛剛鋪了一層木闆,能過人,但并不結實。亥令從江水裡汲了一壺,懶懶看天:“主子,到點了。”
倚在陰側的人就睜開眼,手上不知何時翻着一把精鐵匕首,手指撚在那枚琥珀上。
他沒有立刻說話,擡起刀刃第不知道多少次對着陽光仔仔細細檢查過這把嶄新利器,然後收刀入鞘。
對着河岸對側一片陰影微微擡手——
忽然騷動。
“死小子在這兒幹啥!放糧了劃地了還不趕緊給我出來搶!”
手掌一頓,緊接着有敲面盆的聲音蓋過老太,爛泥路裡猛地沖出一堆人拖住眼熟的就跑,堤壩附近緊實的包圍圈直接被撕開一道口,繼而消息如瘟疫般迅速擴散。
最先亂掉的是孫氏拐八代的旁支,跑走時順帶拎走了榔頭鐵錘,不多久稍近一些的家丁也開始後腦碰前頭,得了主子令先去看地。
但是不太對。
亂得太合理了,沒有不屬于漓上的探子。
這下混在孫氏嫡系裡的暗衛反倒越發顯眼,莫上麟微微皺眉,擡指剛讓人散開,就見那道身形縱馬而至,眨眼間繞過稀拉人群下馬上壩,朝他過來。
莫上麟勾唇:“靳大人超時。”
這個角度,半行至空的陽光剛好灑在她背,因為匆忙随意半挽的發透出極好看的絨光,莫上麟不由得分了一下心,卻見鐘錦神色突變,偏身下意識擋向光撕裂的方向,一支箭刺破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