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邊有燈,外面罩着一層琉璃,光很朦胧。
鐘錦剛開始沒有很清醒,但這次不比半月前染病昏迷時籌備的完整,心裡堆成山的事情硬是在劇痛中扯開了一道口,她睜眼。
身邊沒人,但是一門之隔似乎有聲,她想坐起來。
傷在右手,鐘錦自然不會去折騰那脆弱的痂,靠左臂強撐挪起後那頂在床榻的骨頭有一些痛,骨裂的後遺症。
唇角不甚明顯動了一下,她忽然想起疼暈前聽到過的“愛惜自己”,頭一回認真地考慮起來。
有點道理,她還沒有把第二條命玩死在複仇上的打算。
就這麼做了一個小小的決定,鐘錦終于喘息着靠住艙壁——居然還在船上?
她心思微動,發現自己能聽清聲音了。
“……殿下沖動,鐘府女眷幼童與此事何幹,挑斷手筋太過殘忍。”不知為何門沒關死,聲音漏得清楚,是窦岐。
她一時沒反應過來挑手筋是什麼東西,就聽到莫上麟接:“本王的人他們還不配動。窦大人,靳衷醒了,慢走不送。”
“……?”所以不關門是為了聽她這邊的聲音?鐘錦慢慢恢複思緒。
“靳大人負傷,本官總是要看望的。”
莫上麟冷哼一聲,似乎站了起來:“大人無非是想代父皇打探幾句消息,演什麼?本王玩膩之前他就是榻下一條狗,厭了之後也是陵墓裡的那條魂,父皇既然許了,何不許得徹底一點,還不知誰活得過誰。”
窦岐提聲:“殿下慎言!”
莫上麟語氣忽然有些怪:“窦大人,父皇知道本王沒死,應該睡不好吧。”繼而不待駁斥,他冷聲。“那生祠就是本王淹得,旁的靳衷不知道,愛信不信。”
更外面的門有開合,明顯習武之人的腳步聲帶走窦岐,然後指節在門扉上叩了兩聲,莫上麟推門。
“吵醒你了?”
外面的光照進來又被門關回,鐘錦覺得床邊那盞燈有些暗,剛想試着擡臂剝掉琉璃罩,莫上麟就先做了。她搖頭:“陛下要殺你?倒是也并不奇怪。但靳衷對于現在的大應還有價值,這個動手時機一般。”
艙内沒有鏡子,她沒發現自個兒現在沒戴人皮,面色白得跟紙錢一樣,唇上幹翹。
莫上麟撥亮燈芯,坐下時指腹在她唇角刮了一下,有點癢。
“人是父皇派來的,但大内殺手與青影十三樓一樣并非鐵闆一塊,那人被鐘飛令抓住過把柄,計劃裡就多了和鐘府相配合除掉靳衷。”漆黑瞳孔裡轉過一層厭,他倒了杯水,卻沒遞給鐘錦,“剛醒就想這些。”
這一句責得鐘錦實在無辜,卻見莫上麟低頭抿了一口,氣息靠近的瞬間水就随舔舐漫入齒縫。
瞳孔微放,她先在這觸感中意識到自己的确缺水,緊接着因吞咽微微仰起的脖頸就被抵住,溫熱以攻城略地之勢大舉侵入,剛要勾出病号反咬的欲/念,忽然收了勢。
變成極力克制的、細碎的含。
鐘錦氣血很虛,卻依然被這種看似溫和實則強勢的吻舐得微熱,下意識想伸手攏住他腰,人卻覺得有些奇怪。
她的分神立刻被察覺,莫上麟緩緩停下,又在她的唇珠上靜靜貼了一會兒,沒有說話。
終于退開睜眼。
那種古怪具象起來。
鐘錦靠仇恨而活,享受掌握,但也沉溺被逼到近乎窒息的歡愉,但莫上麟不一樣。
即使是最為情動之時那雙瞳也難見波瀾,他會在極淡的水汽中注視你每一點細微的表情,然後輕聲哄騙,發狠占據。
他不會閉眼的。
區區兩指的距離,熱氣仍在交替,鐘錦那有些彌散的霧氣卻漸漸聚回雙眼,視線下移。
被褥上有一點血痕,半隐沒在其中的腕上已不是宣王那塊帕子,遮遮掩掩半年多的疤痕大概早就被人看了個幹淨,鐘錦無心在意。
她因為凝神用力微微皺眉。
手指毫無反應。
-這算不算七級傷殘?
鐘錦第一反應居然是這個。
大概是神色太過空洞,幾個呼吸後莫上麟開口,帶着一點希冀:“手怎麼樣?”
鐘錦擡起左手過去一根根掰:“王爺,這回好像真麻煩了。”
然後突然明白那句“挑手筋”的意思。
她眉心擰得更厲害,隻是自己沒注意到,手廢了的恍惚似乎還沒有此舉不妥來得激烈,足足好幾息後她才後知後覺意識到不便——文書圖紙、穿衣吃飯,還有握刀,莫上麟還欠她一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