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謝乘雲的修為,他十天半個月不睡也是神采翼翼,江木泠知道他賴着不走,是要矯情一番,嫌白日裡受她擺布,丢了面子,想聽她說些好話,可她向來是心如鐵石,“既然處處都不好,那你就回卻月樓去,睡在你那三丈寬的床上,什麼毛病也沒了。”
見她依然是趕他走的意思,謝乘雲瞬間怒火翻湧,越想越氣,自己都已經按她的吩咐很乖巧地打掃了聽風閣,壘了一個失敗的雞窩,以及準備勤勤懇懇地孵雞蛋,她怎麼還不滿意?她還想要個什麼樣的徒弟?
本想和她大吵一架,又記起她如今是師尊,輩分上壓他一頭,雖然是作戲,他也已經也把這不對等的關系銘記于心。
将水晶罐子墩在床頭櫃上,謝乘雲脫掉鞋襪,竟是徑直躺到了江木泠的床上,用被子緊緊地把自己裹住,像是也要把自己身上的未知靈魂孵化出來似的。
他有些暗恨此時不是十五,若是月圓之夜,江木泠還能對他這麼硬邦邦的嗎?
背對着江木泠,謝乘雲不發一言,拒絕溝通,他想除非江木泠毫不留情地把他扔出去,不然這床他是睡定了。
江木泠見他像個蠶蛹似的,自縛在了她的床上,心中又氣又好笑,但又不能真的把他扔出去,謝乘雲到時一嗓子嚎得把整個萬象宗都驚動,衆人再看謝乘雲衣衫不整從她房裡出去,那強迫徒弟的流言蜚語明日就能傳遍整個修仙界,她的名節事小,師尊的臉面事大。
便也隻能由着他躺。
她則坐在了桌前,繼續雕琢她那閃電鏡,上次用照妖鏡把錦衣君燒糊了之後,她便深受啟發,若是能有一面不用她施術而又釋放出電光的鏡子便好了,不僅節省靈力,而且威力強大。
自她回了宗門,便日夜在鑽研,如今正在磨那鏡面,她做事總是一絲不苟,非得把那鏡面磨得像謝乘雲的臉似的,平整又光滑。
而謝乘雲在她這規律的摩擦聲中竟然真的睡着了,大約是今天确實消耗了他的很多體力。
江木泠擡眼一看,他在床上滾得有些玉體橫陳的感覺,無奈隻得上前,把他搬回原位,再把那蹭開的絲綢外袍緊緊合住,掖了掖被子,随後五指成梳把他淩亂的烏發梳順,通通整理到枕頭上。
随後很溫柔地摸了摸他的頭頂,輕聲道:“抱歉。”
說罷,她又回到桌前去雕刻鏡子的把手。
謝乘雲卻是在床上微微睜開了眼,見江木泠無知無覺,仍然在做匠人,想起她方才那句抱歉,心裡浪潮湧動。
她是為了什麼偷偷道歉?為了輕薄他的事?他稍稍一回憶,血脈登時躁動幾分,認為那也不必道歉,他并不讨厭。
不然是為了抛下他獨自回到萬象宗而道歉?如今他都已經如願混了進來,早已消氣。
那就是為了今天使喚他趕他走的事而道歉了,他就知道江木泠一向刀子嘴豆腐心,面上對他不假辭色要趕他走,其實心裡舍不得他。
自認已經是把江木泠的心揣摩清楚,謝乘雲十分滿意,雖然身體有些勞累,但靈魂輕快,不多時又陷入美夢。
江木泠聽他呼吸漸沉,知道他是把自己那句道歉的話聽到了耳朵裡。
既然她都如此誠懇而真摯地道了歉,謝乘雲也沒有當場反駁她的意思,證明他是原諒了自己在卻月樓的所做所為。
江木泠左思右想,謝乘雲追上萬象宗來纏着她,不過就是為了那日的事,他還在生氣。而在寂靜黑夜中突然聽到她愧疚的心聲,他積攢多天的心結驟然疏通,相信不日便忍受不了聽風閣的惡劣環境,轉而打道回府。
她暗暗贊歎自己這招以退為進果然是妙,已然暢想着謝乘雲離開那日,她的心情該多麼愉悅。
全然不知謝乘雲打算常住。
二人皆是長了一副九曲回腸,心思像那羊腸小道,縱橫交錯,卻是南轅北轍,連不到一處,心意也無法相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