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昱在床上翻了個身。
他繼續滿懷惡意地繼續發送一個微笑表情。
班裡人知道他們學霸私底下這樣嗎?
一中嚴禁攜帶任何電子産品,尤其是重點班,學生們三點一線,終日埋頭寫卷,更别提想着薅那點空閑時間玩手機。
而四旬阿姨與時代老歌的直播配置更是和這些年輕人絕緣。
要不是徐岱儒日常在海量視頻直播裡欣賞帥哥,他還真不一定能刷到。
更不用說他那出色的記憶力和對圖像的敏感性,才讓他靠着半張臉和當初還沒看幾眼的前桌對上号。
“哎,你這你這你這。”徐岱儒抱着小蛋糕靠在房門邊,敲了敲門,“你這蛋糕味道不錯。”
為了安撫徐岱儒擔驚受怕的脆弱小心髒,何昱回來路上給他點的。
“跟誰聊呢,這麼開心?”他賤兮兮地偷摸伸頭看他屏幕。
“哪開心?”何昱把聊天框迅速退出,雖然他不知道兩人的聊天記錄有什麼好遮的。
徐岱儒酸不拉幾地含着叉子繼續說,“有了新人忘舊人,你們有錢人都一個樣。”
“蛋糕都堵不上你的嘴是吧。”何昱無奈。
他朋友很少,和家人的矛盾與沖突,讓他的青春期始終沖撞于暴躁和冷漠的怪圈,不屑考慮其他人的感受,從來都是一個人遊離在各種社交圈之外。即使和徐岱儒奇迹般地成了能合作能合租的朋友,也往往是對方在遷就他,這人心軟又心大。
他确實經常一味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忽略身周其他人。
想到失聯了一整天,剛起了幾分愧疚——
“除非你能再幫我試一次新品,我就原諒你。”徐岱儒理直氣壯地從身後廊道小茶桌上端來一個大茶盤,擺了整整齊齊兩大排小面包。
“……行。”
這話應得咬牙切齒。
艱難送走這祖宗後,何昱躺回床上。
心情好又不好,總之今天他不想學習。
想起徐岱儒的話,何昱再次戳進兩人的對話框。
他和鄭淇的聊天記錄并不長,他轉校回來總共也沒多久,兩人的對話除了約家教講題,就是問夜宵,不遠不近,客氣又疏離。
但今天之後,兩人微妙地看見了對方各自隐秘的一面。
他不問鄭淇為什麼要出來打工,為什麼會出現在直播間。
鄭淇也不問他轉讀的緣由,為什麼會連家都不回。
何昱用手點了點屏幕,和那個藍黑的頭像。
他可以想象阿黑窩在毯子裡的模樣,看不清頭尾的毛茸茸一團,在某一刻被鄭淇用稀爛的拍照技術定格,成為他的頭像。
——我拍了拍“AHEI”
AHEI:?
Y:……我說手滑你信?
AHEI:怎麼不信,禮尚往來。
微信上的兩人變得明顯比線下更熱絡一些。
何昱抿了抿唇。
他們這算是朋友?
周一晚自習,周末的懶散勁還沒過去,班裡大部分人都在課間聊天,氛圍比平時熱鬧不少。
鄭淇打完水回座,正要如常看自己的錯題本,感覺到耳根被有些微涼的觸感輕輕一撞,耳下的敏感部位讓他一激靈。
回頭就看見何昱收回手,把一隻小巧的擺件放在桌沿上。
但鄭淇首先注意到了那隻指節都泛着冷白色的手,何昱手腕細,衣袖看起來空蕩蕩,手像透了室外的寒氣,不知剛才碰到他的是手指還是什麼。
“哎,給你家阿黑的。”何昱表情不太自然,大概是少有主動送人東西的經曆。
鄭淇才發現,那是一隻憨态可掬的黑色小胖貓,沖他瞪着一副水汪汪的大眼睛。
“哪買的?”
“做的。”
“給我的?”鄭淇第一次收到手工禮物,還是線條精緻的樣式,饒有興緻地摸了摸。
“3D打印,幾分鐘的事。”何昱迅疾地收回手,輕描淡寫道,“誰給你的,給你家貓的。”
鄭淇托着小貓細細研究,“不是說給阿黑嗎?”
何昱幾秒後意識到他說的是微信AHEI,不自覺又恍惚浮現了聊天記錄那個大銅鈴眼表情包。
這人怎麼連自家貓的便宜都占。
鄭淇把小黑貓收攏手心,“謝謝,何昱。”
哦。
何昱吐了口氣鼓起一邊側頰,再慢慢推到另一邊,凝視數學書的一頁。
這天的晚自習是劉立風管教室。
雖然何昱的數學作業一直讓人心碎,但他的學習态度着實大大超出他的預料,好歹也用心了。
劉立風用贊許而鼓勵的眼神掃過他,踱步而過。
他沒看到的是,下一刻何昱把嘴裡那憋了許久的氣吹出,心不在焉地摸着自己手裡握了許久的模型。
是一個戴墨鏡黑口罩的半蹲模型小人,伸出一隻手,像是想要去摸虛空中的一隻小黑貓。而那隻貓已經被他的創作人拆分送了。
何昱把小人放在桌上,一指頭戳下去,小人翻了個跟頭。
隻是想答謝之前的事,但沒好意思拿出手。
這一點不像買蛋糕一樣容易。
夜半。
徐岱儒發來消息。
岱寶寶:什麼東西你放我桌上。
配圖是書桌上一個半蹲小人。
Y:不是叫我做點模型搞宣傳,上次那套漏的。
岱寶寶:哪套漏了啊,不是,你什麼時候玩Q版了?不是最看不上這玩意兒嗎?
Y:……要就拿,不要就扔了。
徐岱儒一頭霧水,把小人和玻璃櫃裡另一組精巧複雜的藝術模型擺一塊兒。
少爺又給他玩抽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