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
兩重聲音同時響起,撞在一處。
“你是不是隻會說對不起,對不起你大爺!”鄭淇罵道。
“……”何昱閉嘴了。
剛剛的對峙抽空了鄭淇所有的力氣,他很久沒有過這麼激烈的情緒,上湧的氣血讓他腦袋發暈,思考都變得困難起來。
他撐着床讓自己倒在何昱另一邊,同樣仰面躺着,不同的是何昱看到的大概是自己的試卷,而他隻能和炫目的頂燈對視,刺得眼底發酸生疼。
他遇到的就是個不僅學渣還低情商的傻逼。
鄭淇揉了揉太陽穴,緩了緩心率,用冷靜下來的聲音說:“你給我道歉。”
何昱的聲音悶在試卷下,“你不是說不能對不起嗎?”
“你,操,說你傻逼你還就是個傻逼,比林澤宇還傻逼。”
“不是,我有點暈,你别跟我說話了。”何昱也覺得自己簡直像個傻子。
過了一會兒,鄭淇感覺床震了震,身邊的人撐着手起身,摘下臉上的試卷,轉臉看過來,又很快轉回去。
有一瞬間,鄭淇看清了他的臉,何昱發絲淩亂地黏在臉上,眼眶通紅,表情沒有了剛才的失神和麻木。
“對不起。”
這是今天他不知第幾次聽到何昱這樣對他說。
每一次都是不一樣的感受。
何昱一邊收拾周圍的書,一邊又背對着他說,“我,不知道說什麼。我不該讓你對我那些情緒負責。”
“隻是我單方面的問題,我會改。”
憋出這兩句後,何昱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可說,也想不到有什麼話可以彌補。
他走下床,撿起散落在地的試卷,又補充道:“但我還是得說,如果你覺得不适應,随時可以走,我确實不是個适合當朋友的人。”
“你以前也這樣嗎?”鄭淇問。
“什麼?”
鄭淇說:“對其他的朋友這樣。”
何昱說:“我沒有其他朋友……徐岱儒例外。”
徐岱儒是個心大又愛玩的人,日常自己在外蹦跶,忙工作室,忙出門交際,并不能太去細緻入微地體察何昱的各種感受,兩人也從未有過形影不離的時候,很多情況下就像隔着手機、鏡頭、房間的遠程密友,永遠保持在讓何昱覺得舒适的界限。
“你是不是就是習慣了一個人。”鄭淇笃定道。
何昱垂眸,想說是,又想說不是。
過去的生活裡,的确他習慣于把自己隔離在其他所有人之外,厭煩那些聚會,厭惡有意無意靠近他的男男女女,也不喜歡嘈雜人多的地方。
鄭淇起身,幫他桌上的書整理幹淨,放在一邊。
何昱坐在自己的椅子前,偏過頭,不願看人。
“我懂了。”鄭淇平靜地說。
懂什麼?怎麼會懂。
接下來是要斷交嗎?畢竟自己全程表現地忽冷忽熱,就是個瘋子。
何昱凝視着那疊被好好擺正的書。
但他從來不知道如何處理這種情況,他隻知道用暴力或沉默來對待那些圍繞在他身邊的沖突。
“如果你覺得不舒服,我會退一步。筆記本我複印一份給你,我還得自己複習,這樣可以?”鄭淇說。
何昱不知道該怎麼接話,仍然抿緊了嘴。
鄭淇彎腰翻了翻書包,從裡面拿出一個白盒,放到桌上。
“給你。”鄭淇把盒子推了過去,“不知道你那個筆是什麼型号的,反正我看着同牌子長得差不多買了,你看看能不能重新把你那些錄音導進去。”
何昱這才愕然看向自己面前全新的錄音筆。
“你怎麼知道那支壞了?”
鄭淇無奈道:“你是真失憶了還是怎麼着,當時你兜裡筆掉出來摔地上,還是我撿來塞回去的,我記得屏幕是摔碎了是吧。”
說着他直接把盒子給拆了,開機試了試。
幾千的錄音筆遞交到他手裡的時候,何昱又再次感到了一陣劇烈的腸胃痙攣,死死扣着錄音筆,咬着唇說不出話。
他的動作隐蔽,鄭淇并沒有看出來。
“就這樣吧,今天也不逼着你寫數學了,給你放一天假怎麼樣。明天就不行了,我必須得給你把語文和數學也抓起來,否則我看你這輩子這兩門都考不上100。”鄭淇也不敢看對方拿到自己送的錄音筆的反應。
買的時候覺得自己賠一支錄音筆理所當然,但經曆了今晚的事後再送出來多少有點别扭。
何昱耳邊嗡嗡作響,壓根沒聽清他在說什麼,等醒悟的時候,眼前已經沒了人,樓下已經傳來關門的巨響。
他奪門而出,對着樓下的徐岱儒大喊,“人呢?”
後者疑惑地啊了一聲,“哦,他倆剛剛回店裡。”
何昱心中反反複複飛旋着幾個念頭。
鄭淇最後到底說了什麼,他是想退一步還是什麼意思?
“小昱,你沒事?”徐岱儒猶豫道,“我剛剛,好像聽到……”
“沒事,沒事了。”何昱說。
倉皇躲過徐岱儒的探問,他回到房中,再次面對那支在書桌上的錄音筆。
價值幾千的錄音筆靜靜躺在書桌上,黑色的外殼包裹着内裡精密的儀器,入手極有質感。
何昱抓着錄音筆看了幾分鐘,慢慢蹲了下來,坐在地上,把自己的頭緊緊貼在冰涼的外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