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學樓前前後後都有監控,何況當時是班主任和年級長送我去的醫院。”
“那家長一直在學校鬧,想要個說法,這事輿論聲勢浩大,完全壓不住。甚至她還鬧到了網上,影響我媽的工作。”
“雖然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那段時間校裡校外傳的都是我打人,就算老師解釋了,在旁人看來也像是他們在幫我遮掩。”
“畢竟當初我什麼都幹過,曠課、喝酒、抽煙……”說到這他頓了頓,不經意掃了何昱一眼。
何昱不錯眼地看着他,恰與他的目光交彙。
那目光沉得像口幽潭。
何昱一怔,微微垂下眼睫。
“隻幹過幾次,運氣不好,總被人看見。”那人繼續盯着他慢吞吞道,“我不知道能用什麼來排解當時的暴躁,隻能一樣一樣試,當然每一樣都沒什麼用,僅是浪費時間,現在就不幹了。”
這樣的人,加上常年孤僻,做出什麼事看上去都不足為奇。
“最後實在沒辦法,我媽跟我說轉學就好了。”鄭淇幾句話交代完全部,古井不波的眼底,看不出有什麼其他的顔色。
“其實,這樣就很好。你看,來一中之後我的運氣就變好了。”他笑着轉了轉茶杯,“從年級前三前五跳到了第一,還沒下來過。”
他為自己倒了一杯茶,看了眼何昱手中的茶杯,還是滿滿的一盞,便自斟自飲。
何昱隻能感覺自己的手心冰涼,憤怒、震驚和委屈在他心裡來回交替,隻想把邱永明,以及南二的其餘師生全叫過來,對着他們的耳朵吼一通。
鄭淇這樣好的一個人,你們對他做了什麼?
喉間的幹澀讓他窒息。
“沒必要。”鄭淇用茶杯碰了碰他放在桌上的手,笑了笑,“我不是來博同情的,别同情我。”
“所以你為什麼會害怕?”何昱聲音半啞,“你還是怕得跟過來,是怕我聽了一面之詞,不相信你是不是?”
鄭淇故作無事的面具被撕下,被迫掀開内裡的脆弱。
他的笑容褪去,拿茶杯去碰何昱的手像是撐不住茶杯的重量,抖了一下,沒再說話。
沒人知道當年被周圍所有同學不信任的目光看待的少年,是抱着怎樣的勇氣和恨意,離開校園,來到一中。
也沒人知道現在的他是懷着怎樣的心情,用一種疏離又不生分的方式和2班的同學相處。
何昱更不知道,當劉立風等人都察覺他倆關系挺好的時候。
他說出的那句别對我太好,這對鄭淇來說意味着什麼。
對他而言,鄭淇是他在校園裡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朋友。而或許對鄭淇而言,他同樣也是。
“抱歉。”鄭淇說。
“你也要給我五萬嗎?”何昱扯了扯嘴角。
“我沒這麼多錢。”
“沒事,欠着就行。”
“等我教完你這一年吧,可能就夠五萬了。”
“拿我的錢再還我啊,想得挺美。”
“不然我隻能以身抵債了,要不要?”
“滾。”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得風牛馬不相及。
不約而同地隻想要清空腦海裡關于那些過去的記憶,用新的随便什麼記憶填滿現在。
這樣就很好。
“不用還了,結清了。”何昱說。
“真的?”
“真的。”何昱看着對方的眼。
鄭淇贊道:“老闆大氣。”
走的時候,他站起身忍不住扶了一把椅子。
“吃太多了。”
“走回去吧,消食。”何昱伸了個懶腰。
鄭淇斜睨他,“不趕着背書了?”
“……”何昱挑眉,“我就差那幾分鐘嗎?早背完了,這會兒已經是二輪複習。”
“好厲害哦。”
“……你好煩。”
晚上回校自習,何昱跟着鄭淇一前一後進了教室。
剛落座,趙遠程就撲了過來,“昱神,我靠,你是我爸爸!我單知道你以前是個藝術生,真不知道你居然這麼強。”
何昱後仰避過他的突襲,“你知道什麼?”
“邱永明啊,我找人加上了他的号。”趙遠程洋洋得意地炫耀自己強大的社交圈,還向他們偷摸着展示自己衣兜裡偷帶來學校的手機。
兩位整天帶手機的慣犯:“……”
何昱停住自己的動作,向前抓住了對方的外套,“他跟你說什麼?”
趙遠程摸了摸剛剃得圓溜的寸頭,“就說你本來可以是下一代梵高。”
“除了我還有什麼?”何昱緊緊盯着他。
“沒了啊,哦對,還有班長。”他一錘掌心。
鄭淇也轉頭看來。
“我跟他說班長總是第一,這丫跟我說班長以前一直前三輪流換,嘲諷我們一中沒一個能打的。”趙遠程忿忿不平地罵道,“我這邊還沒罵完,他就說要起飛了,不回我消息。等這孫子落地,我和他不死不休!”
“……”
那廂趙遠程越說越激動,還在罵罵咧咧對黃芮芮絮叨來自南二中學的惡意。幾人作為一中的份子,立時抱團,同仇敵忾。
這邊何昱悄聲說:“我跟邱永明晚上解釋一下,不過本來就有我在,他應該不會跟趙遠程多嘴。”
“沒事,不用,我不在意。”鄭淇此刻正是無事一身輕,再也不用對着那人的冷臉琢磨,十分寬容大度。
“這話你信?”何昱冷笑,“摸着你跟蹤我的那顆玻璃心再說一次。”
“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