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經的名字倒是沒有,夫人喊我二妹便好……”
“……”
“那些人,死了便死了!”随後,江青鸾的聲音打破一切,沖入耳中,“怎麼,你還想說,我不僅害了我兄長,還害了其他的……”
李連清回身,眼中悲恸:“青鸾殿下,我知道,我說了你也不會承認,但做了便會留下痕迹,殿下真想辯解,不妨放出那些被你軟禁的人,問問他們,殿下究竟有沒有做些什麼。”
“我……你便是知道我如今暴露了身份沒得法,那些人怎會放過這個拉我下台的機會!你怎能如此颠倒黑白攪亂是非!”江青鸾恨不得指着他鼻子罵,說完了這些,上前幾步還要說話。
此時辜稚的聲音響起:“那便請殿下差人放了他們,來問一問罷。”
江青鸾腳步一頓,回頭看他:“他們肯定會污蔑我的,他們怎麼可能看得慣我這些行為!”
辜稚微微垂眸道:“既然殿下知道這些行為,會讓人看不慣,會遭人厭惡,又為何要做?”
江青鸾咬牙:“不然什麼都不做,庸碌一生,然後悄無聲息死在這裡嗎?”
“那就能殘害親友嗎?”辜稚問。
江青鸾忙解釋:“我沒有,我隻對那個傻子動手了,其他的沒有做!可那個傻子留在世上也是受苦,還不如就那麼死了啊!”
此刻褚纓站在刀劍之中,擡頭望去,豔陽高照,刺得她閉了閉眼,再低眸,見李連清朝自己走來了,沒走近便被人用刀劍攔住。
李連清彎彎雙眸,笑得無害:“這兒全是你們的人,我們已是甕中之鼈,跑不掉,再說,辜将軍剛才也沒殺我。難不成你們這麼多人,還看不住我們兩個?”
周遭的人互相看了看,不耐地把李連清往包圍裡推去,李連清順着踉跄到褚纓身邊。
“裝得真像,若不是我知道你秉性,便覺得你真是那般為民請命的君子了呢。”褚纓低聲調侃,瞥了他一眼,見他撫撫袖,站定在了自己身邊,又問:“不在那繼續挑唆,來找我做什麼?”
李連清道:“安全。”
“拿我當擋箭牌?”
“閣主有時間防備我,不如想想究竟是誰阻了計劃。”
孤雨那群人早該來了。
褚纓自然知道。
她看着不遠處,江青鸾還在據理力争,聲音脆亮,毫不認輸,由于長時間扮着男裝,她的行為舉止已看不出任何女子姿态。或許是平日還會扮回女裝,鬓發還是女子時留的模樣,今日這才漏了破綻。
“是不是有誰阻我,我自有猜測,無需你多言。”褚纓望着前方,潦草回了幾句,說着,朝他湊近,轉移話題,“我倒是好奇,怎麼你就那麼裝了幾下,就讓她自曝了?”
李連清輕聲道:“江青鸾性格使然。我不過加把柴。”
“那你真厲害,眼睛看一看就知道怎麼掌控人,怎麼做到的,教教我?你知道嗎,從我這兒看,你方才站在那,就跟悲天憫人的菩薩一樣,真是神聖。”
李連清聽着耳旁刻意放輕的聲音,那聲音帶着絲狡黠,其中的調笑毫不掩飾,這般不正經的語調,當真與殿下别無二緻。
李連清攥緊了拳頭,音色更沉了,眼神森然,話語緩慢:“有人教過我,要騙别人,就得先騙過自己。你們這般心腹之交,還需問我?若你想知,直接去問問她,她便告訴你了,甚至不用費勁勾引。”
褚纓可沒忘記這話是自己教給他的,本想真心誇贊他幾句情深義重,可後面的話把她思緒攪亂,她皺着眉頭,卻又生生笑了起來。
“……你這是什麼意思?我與她怎麼又成了心腹之交了?我們從來都是交易合作,你不也一直這麼認為的?我若要讓她教我些什麼,必然要付出些代價,而且勾引什麼的不是這麼用……”
正說着,褚纓忽然停了停,想到什麼,看向李連清。光亮照着她越來越陰冷的眸色,也是避之不及,挪去了另一邊熱鬧之處——
幾派人七嘴八舌吵着架,氣氛便如陽光熱烈。
“且不說殿下做了何事,又是對是錯,如今看來,正統血脈一事都還有待考察,若那将軍印是假,又當如何?那便是他江氏欺世盜名,盜的,還是天子的名!這南州不如就此散去,叫那真正的天子稱帝,還免得這戰亂不休,擾人安甯!”
“身世便這般重要?那如你所說,不教不養的父母倒是比養育之恩還要大了,大過天!”
“這事兒有必要這麼複雜嗎?他江氏又不是沒人了,這仗已經打起來了,若忽然傳召停戰,叫将士們如何想?青鸾殿下的事或可再議,君主的位置亦繼而再尋人替上,可這仗非打不可,這帝位,也可争奪!”
“那你倒是說說,如今你可還有更合适的人選?其餘子弟全因她被養廢在了宮中,無人堪當大任,難不成,還要繼續擁護她這奸佞小人?”
日頭正盛。
他們吵得大汗淋漓,唾沫橫飛,随着事态擴大,越來越多的人加入了争吵的行列,隻有兩人,一個無奈搖頭,一個低眸垂首,皆未參與。
“奸佞不奸佞,她也是當下最正的血脈,最适合的人選——”
讨論正激烈。
話音落地之時,卻忽的從遠處傳來另一道聲音:“何為正統,隻靠你們嘴巴說了算嗎?!”
熟悉的聲音傳來,褚纓轉眸看過去,冰冷的眼眸落在遠處趕來的人群身上,馬匹嘶鳴,人聲響亮。
那些人生怕被馬匹沖撞,都讓出了位置,瞿影在那些人面前堪堪停了馬,下馬時,端起手中被布料包裹的東西。
餘允書最先反應,問道:“閣下是誰?此話何意?”
瞿影未及時回答,她穿過人群,同時解開手中布料,糾纏着的布料落下四角,其中玉玺展露而出。
霎時間,無人言語。
隻有瞿影周正的聲音,随着她的腳步穩穩落地:“自黎朝陷落,州地分崩離析,皇室王爵流落民間,血脈真假,早已無從定論。”
瞿影站定于桌前,放下玉玺,又拿出一封信,攤于桌上。
“此書信,由當年陛下親印,千翎閣自此,更名聽雨,隐于世間。”
辜稚離得最近,最先看到桌上那封信,也看見了信的末尾,那大紅色的印章,可其上紋路已不清晰。
于是餘允書将那封信拿起,和衆人一起仔細觀看了一番,最後,笃定道:“确是玺印。”
瞿影繼續說:“然天子殡天,此世戰亂不休,已百餘年。諸位覺得,可要繼續如此下去?”
餘允書替衆人答道:“自是希望天下安平。”
瞿影重新拿起玉玺,看向褚纓,走過去,“玉玺在哪,責任便落在哪,故,我來此,願閣主暫持此玺,以承此任。”
至此,計劃穩步進行。
褚纓卻被身邊這人攪得心緒不甯。
她轉頭看着李連清,趁着空隙,道出自己猜想:“你還不信她已死,還在套我的話……”
見她已明了,李連清便直截了當,開了口問:“她在哪?”
褚纓沉聲:“她已死。”
彼時,瞿影已經走上前來跪下,将玉玺遞來。她的目光順着落下,落在那泛着日光的玉玺上,礙于刀劍,瞿影與她有些距離,她深吸口氣,走上前。
走出一步,李連清不依不饒繼續開口,幾個字如石一般,又沉又重,砸在背脊:“她、在、哪。”
自方才李連清那一番話開始,褚纓耳邊便沒消停過,一會是衆人争吵,一會是馬蹄嘶鳴,一會又是已經演練過無數遍的話音與景象。
而引起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此時此刻,還在質問着她死人的下落。
何其蕪雜。
何其荒誕。
怎一個亂字了得。
褚纓閉了閉眼,腳步停頓下來,而前頭那些人又開始了,吵着要鑒定玉玺真假,又被理智之人攔住,說要等這閣主先拿了玉玺再說……
褚纓沉默半晌,忽然睜眼回身,幾步踏到李連清身前。
趁着周遭正亂,她開口答道:“你大可以掘了墳墓去看看她屍首,最好現在就去,趁她頭七未過屍骨未寒,好好與她哭訴一番自己的思念,而不是在這與我互相猜忌。”
說完這話,褚纓頭也不回轉身,拿走瞿影手中玉玺,又繼續向前,行至正争吵的衆人跟前。
她一言不發拔了劍,劍尖直抵江青鸾心口,一手持玺,一手拿劍,像極了索命的閻王。那劍還未刺入心口,便吓得江青鸾幾步後退,跌坐在地,這一連串的動作,亦将其餘人吓得沒敢上前阻止。
褚纓方才再次開口:“閣中人此舉未經我授意,此事重大,有待商議,現在我隻問,林語在哪?你說的那些,被你關起來的林家人,在哪?”
衆人竊竊私語起來。
林家是前朝臣子,這是不争的事實,如今場面,究竟誰是正統,已然不重要了啊。
這人玉玺在手,若林家也開口承認,便再無需争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