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律作為借錢人,還是挺關心他們的營收的,于是便側過身在一邊算錢,餅子賣了四十九個,湯賣了十二碗,一共就是二百二十文。
他長到十四歲連一文錢都沒賺過,想到這裡宋律也有點臉紅了,再看兩個姐兒的高興勁兒,宋律低聲問了句小侄女兒,“你不覺得這樣大聲叫賣很丢臉嗎?”
宋莺手下不停,但還是挑了個人少的空兒,詫異地反問小叔:“為什麼你會覺得丢臉呢?”
宋律在外有些面子包袱,可對兩個小孩兒有什麼?她們還什麼都不懂呢?
宋律悄悄拉着莺姐兒耳朵道:“你看,街上叫賣的都是不如咱們家的人,依咱們家的身份,你和琴姐兒都該在家裡做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閨秀。我呢,應該和大哥一樣四處走動交友,遊山玩水陶冶情操。沿街叫賣,多上不得台面啊。”
宋莺聽見小叔這個想法心裡很是咯噔了一聲,立馬也明白了宋老爹和宋老娘為什麼那麼擔憂。
這是因為,宋家自己都還是平頭百姓,不過日子剛好了一點點而已,宋律就覺得自己貴人不是老百姓了。
宋莺看他一眼,道:“小叔,身份都是自己掙來的,你又不學又不做活兒,那咱們家沒東西給你繼承,上不得台面的日子還在後頭呢。”
“胡說,家裡怎麼會沒我的,宅子和地大哥拿七成走,也有我一份兒呢。”宋律伸手捏捏侄女兒的肥臉頰,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宋莺真不是胡說的,道:“祖父祖母說了,做秀才的是祖父和我爹,以後家裡一百五十畝田,我爹要分一百畝走,剩下的五十畝,都是我和琴姐兒的嫁妝。你真沒有财産繼承。”
“憑什麼你們都有就沒有我的?”宋律看宋莺臉色不像假的,吓了一跳,可他怎麼沒聽過這話?!
“不信你自己回去問老爹老娘。”宋莺看他一眼忍不住道:“而且家裡已經給過你錢了,比給我琴姐兒的嫁妝要多得多。”
宋律不信,宋莺就在一邊給她算賬:“每年你念書的筆墨都比我和琴姐兒多,這個你承認嗎?”
宋律不這麼覺得,宋莺接着道:“你看,祖父隻是教我識字,但他沒有要求我練好字,我也用不着考學,所以明年開始我就不花很多錢去買筆墨紙硯念書了。
但你已經花了六年,未來還要花十幾二十年呢,等到你考上秀才,考上舉人才能回饋家裡。
這二十年,你要是考不成秀才,那就是分文不掙。那你要娶媳婦用的就都是我爹和祖父攢的了。
我和琴姐兒從小到大的嫁妝,也不過攢十四五年而已,到家裡要把你供出來,至少需要三四十年。”
這時代舉人可不是那麼好考的,宋莺想到家裡要付出這麼多汗水。真心有點心疼老爹老娘了,她道:“你都花這麼多錢了,還想分家裡的地呐?
小叔,咱們還是自己掙吧。自己掙錢不丢人呀。
你看我今天掙了二百二十文,把欠你的三十文錢還了,我就覺得渾身有使不完的勁兒,明天還想再來呢。”
宋律覺得宋莺這是歪理,馬上就不服氣地道:“那大哥不也念了很多年書花了很多錢嗎?你就是偏心你爹。”
宋莺搖頭道:“我爹已經開始掙錢了,秀才是一輩子的事,現在老爹老娘還在,自然他們養你,等他們走了,要是你還是沒有功名,又養活不了自己,以後肯定要變賣家産過活,老爹老娘說,要是這樣甯願讓你沒有錢,讓我爹照顧你。”
當然宋莺對宋家人濾鏡很深,她覺得家裡人都很聰明,小叔也一樣,以後不說官至宰相,一方父母官總能當上吧。
想到這裡,她深深理解了老爹老娘為啥這麼愁祖墳的事兒,就連她開始愁了好麼?
比她更愁的是宋律,幾乎是目光呆滞地愣了一會兒。
他實在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在談話間落到沒有一點繼承權、還欠了家裡很多錢的地步的。
“難道就因為我覺得叫賣丢臉?”宋律忍不住把心聲說了出來。
“對,就是因為這個。”宋莺眼神亮晶晶的把攤子交給他,道:“為了不真的落到那種地步,小叔,剩下的湯餅就讓你來把它們賣光吧。”
宋律跟宋莺大眼瞪小眼地看了一會兒,最終還是在她眼神的雞血下,聲若蚊蠅地叫了兩聲。
不過他守住了自己最後一絲底線,學的是莺姐兒的。
但宋琴稀罕他叫賣嗎?她甚至不許二哥學莺姐兒的,她們才是一國的!
而且現在宣傳口都打開了,餅子根本不愁人買!
于是宋琴把剩下的一疊餅子全抱了出來,和宋莺一人拿了一疊,打算邊走邊賣,順便去再去買點兒好吃的補補,對她哥道:“二哥,你就賣這個湯罷。”
宋律看着本來就賣不出去的湯,再看着跟在兩個姐兒背後的齊大叔,終于受不了了,他白毛女似的在人群中大喊:“賣魚湯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