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昏迷中的許令嘉悠悠轉醒,身邊的厲嬷嬷用披風裹住她,隔絕了四周的視線:“小姐,可有哪裡不适?”
厲嬷嬷是從前輔國公夫人的貼身侍婢,從許令嘉出生起就在照顧她,此情此景下比旁人要鎮靜許多。
她已經檢查了許令嘉身上的傷口,都隻是些擦傷,并不嚴重,便低聲詢問着。
許令嘉從驚吓中回過神,虛弱地搖搖頭,視線在周圍人面上轉過一圈,問道:“方才那位姑娘呢?”
許令嘉記得,一片混亂中是她拉住了自己。
有丫鬟這才注意到一旁的阿離,忙向許令嘉道:“小姐,那姑娘在這!”
許令嘉在厲嬷嬷的攙扶下小心站起,見到阿離這般模樣,忙關切道:“姑娘,你怎麼樣了?”
見許令嘉走過來,阿離忽而猛地咳嗽幾聲,一張小臉嗆得通紅,像是受驚般地往她那邊縮了縮,順勢避開了裴邈上前的動作。
裴邈一頓,伸出的手緩緩收回,銳利的目光落到阿離的面上,可惜阿離垂着頭,他看不清她的神情。
許令嘉自然吓了一大跳,卻還是蹲下抱住了阿離。
身為輔國公府的大小姐,從小到大還隻有别人護着她的份,從沒有别人需要她這般護着的。
順着阿離的視線,許令嘉注意到她們面前的男子。
在男女大妨一事上向來少根筋的許令嘉,忽然福至心靈反應過來,方才這男子的舉動算得上孟浪,這姑娘渾身濕透,若是真讓這人抱了她,哪怕是為了救命,傳出去對她的名聲也有礙。
一面是方才舍身救她,此刻無比虛弱的少女,一面是不知哪來,不懂禮數的登徒子,許令嘉的眉狠狠皺起,回過頭向那男子怒道:“你這——”
未說出口的指責在看清楚男子面孔的那一刻,生生咽回了肚裡。
輔國公府的下人們見自家向來行事大方,說一不二的小姐,臉色由怒轉驚再轉喜,不用回頭便知這男子的身份了。
“裴……裴、小裴大人!”
許令嘉驚喜的聲音在原地“砰”地炸開,一雙潋滟多情的桃花眼裡滿滿都是愛慕,渾然不知厲嬷嬷的眉頭都皺得能打結了,她張了張嘴,又閉上,臉色沉得能擰出水。
裴邈生了一副好樣貌,豐神俊朗,儀表堂堂,是京城中有名的青年翹楚。
他雖為豪門貴子,卻不靠祖輩功績,于三年前科舉入仕,高中探花,年紀輕輕又升至從三品,共事過的大臣對他皆滿口稱贊。
他又素來性情溫和,待人有禮,沒有絲毫世家子弟的陋習,且至今還未成婚,潔身自好,是多少小娘子的春閨夢裡人。
書中有記載,許令嘉對裴邈的鐘情絲毫不加掩飾,今日自然是追着裴邈的腳步來到普濟寺的。
裴邈微一颔首,面上沒有絲毫惱意,唇邊挂着笑意:“許小姐。”
許令嘉瞬時紅了臉,連忙解釋:“小裴大人,我不是那個意思,隻是這位姑娘現下實在不便,還要請小裴大人稍稍回避片刻。”
厲嬷嬷不由得看她一眼。
好在主持這時趕到,打斷了池邊怪異的氣氛,在輔國公府随行丫鬟嬷嬷們的幫忙下,阿離很快被送往了後院廂房。
離開前,她撐起虛弱的身子,怯懦的眼神悄悄朝裴邈看去,卻在他看過來時又很快收回。
裴邈自然注意到這點,眼眸漸深。
*
不多時,阿離從昏迷中睜開眼,看到的就是坐在床邊憂心忡忡的賀父。
賀父已到了知天命的年紀,又因常年在外奔波,操心太多,看上去更加蒼老幾分,兩鬓也早生華發。
他今日因事被留于宮中,得知消息後很快趕了過來,見阿離這般模樣心中自責不已。
“好孩子,還痛嗎?”
幾乎是在聽見賀父聲音的一瞬間,阿離就止不住想要流淚,她茫然地摸了摸眼皮,這大約是原身的情緒,她自己已有許久沒體會過了。
書裡的賀離是街坊眼裡最懂事聽話的孩子。
雖說從小沒了娘,但從沒見她哭過鬧過,和她一般大的孩子還在爹娘懷裡撒嬌的時候,她就能擔起家中之事,最是省心不過。
阿離在心裡歎了口氣,連同即将掉落的眼淚一起,将自己整個人都依偎進賀父的懷抱。
賀父驚訝于女兒的突然親近,像小時候一樣輕輕拍着女兒瘦弱的脊背,安撫受了驚吓的阿離。
在他的印象裡,女兒自小沉穩安靜,性子内斂害羞,自己因妻子的離世對女兒常覺虧欠,但畢竟是男子,總有照顧不到的地方。
或許也是因此,女兒比尋常小兒女要早慧懂事許多。
賀父看在眼裡,心疼不已,卻又不知從何解起。
父女倆難得有這樣親近的時候,賀父心中百感交集。
“爹爹,女兒這次不慎落水,有一位小姐和一位公子救了我,不知她們可還在外邊?女兒想要當面向她們道謝。”
話本裡,賀離落水被救起後昏迷了數天,再醒來時已是天翻地覆,當日情形被各路人添油加醋地傳了出去,實是不堪。
加之,話本裡兩人齊齊落水,裴邈卻舍了許令嘉,救起了素未謀面的她,光天化日下二人肌膚相貼,好不親密。
此情此景分毫不差地落在了一旁的許令嘉眼裡,而後賀離受到的各種針對,也有她的一份力。
如今雖不會再像話本那般糟糕,但阿離還有些事需要去做。
“還有,父親可否幫女兒傳信給兄長,讓他即刻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