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那群黑衣人已襲将上來。
賀之硯咽下喉嚨裡翻湧的血氣,掃視一圈,不畏不避,低垂淺笑的眸子裡面盡是暴虐和殺戮。
*
阿離這一夜睡得很不安穩。
屋外雷聲轟鳴,屋内又悶熱不已,她翻了幾個身,眼神呆呆地盯着屋頂。
賀之硯臨走前為她點的燈大多已燃盡,隻剩下床頭一盞。
過了不知多久,阿離感到有些口渴,便起身下床。
忽然門口傳來叩門聲,阿離驚了一跳,心髒幾乎要從胸膛裡跳出來。
這麼晚了會是誰?
阿離沒有貿然開門,而是聽了一會兒,那敲門聲斷斷續續,似乎有氣無力的。
是兄長嗎?
阿離小心走向門口,将燈放在門邊,而後一手抵着門,一手将門打開了一條縫。
門外漆黑一片,不知何時飄起了細密的雨絲,勉強能看清門口石階上蹲着一個少年。
少年聞聲擡頭,阿離認出了他的臉,正是延淨救下的那個人。
少年似乎在外等了許久,衣裳單薄,嘴唇烏紫,将自己抱成一團,不住地發着抖,看上去十分可憐。
阿離将房門打開一些,問他:“你怎麼到這裡來了?”
少年眼中蓄起一汪淚,磕磕絆絆地開了口。
原來在下午阿離探望之後,他就醒了過來,但一直到夜幕降臨,都不見延淨回來。
他心中慌亂,怕延淨出了什麼事,想起延淨和自己提過的賀姐姐,便找了過來。
“延淨師父說不能讓寺裡的人發現我,我就隻好等到夜深了,”少年哭得抽抽噎噎,幾乎要背過氣去,“在這裡,我也隻認識你了,你能幫我找一找延淨師父嗎?”
阿離有些懊悔,下午遇見主持和許令嘉後,她便将找延淨一事忘在了腦後,他會去哪兒呢?
阿離将濕透的少年帶進屋子,他起身時腳步不穩差點撞上門框,看樣子病情又加重了。
“你先坐一會兒,我給你拿一套幹淨的衣服。”她端起屋裡唯一一盞燭燈,細聲安慰道。
就在阿離轉身的瞬間,身後的少年從腰間抽出一把匕首對準了阿離的後心。
電光火石間,阿離看見了地上的影子,猛地回頭将燭燈砸向那少年的臉,匕首極快地劃過她的手掌,手上一痛,燭燈滾落熄滅。
少年沒想到阿離的動作,躲閃不及,被她砸倒在地,匕首也掉落在不遠處。
屋内陷入徹底的黑暗。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
阿離顧不得手上的傷,連忙爬起身往門外的方向跑,卻不想那少年看着瘦弱,力氣卻出奇的大,撲上前頃刻就制住了阿離,将她死死壓在了地上。
少年身上的溫度高得可怕,顯然是還在病中,可阿離無論如何也掙脫不開。
“你是何人?救命啊!”阿離眼前是一片茫然的黑,渾身冷汗涔涔,隻能拼命掙紮喊叫,寄希望于有人能聽見。
窗外的雨卻在此刻終于傾盆而下,噼裡啪啦地砸在門前、窗沿上,完全遮蓋住了阿離求救的呼喊聲。
少年完全換了一副面孔,帶着完全不符年齡的成熟,狠狠抓住阿離的衣裳,将她往後一拖一甩。
阿離的後腦撞上桌腿,劇痛襲來,連四肢都顫抖發麻,一時間完全動彈不得。
“跑什麼呢?”
少年獰笑一聲,撿起方才掉落的匕首,慢慢走近,将阿離下意識抵擋的手死死抓住。
阿離仍在拼命掙紮着,想要看清他的樣子:“我與你無冤無仇,為何、為何要殺我?!”
少年頓了一下,似乎這句話挑中了他的某條神經。
他忽然狂笑起來,笑得直不起身,聲音悲涼不已:“‘為何要殺我’?”
“是啊,為何要殺我們?”少年喃喃點頭,失神的目光重新聚焦在阿離驚惶的臉上,“所以,我會讓姐姐死得快一點的,我不會折磨你的,好不好?”
“畢竟,姐姐曾經救過我。”
少年的語氣天真又殘忍,舉起手中的刀重重刺下。
阿離絕望地閉上眼,預想中的疼痛卻沒有傳來。
她一點點睜開眼,窗外接連不斷的閃電将屋内照得如同白晝。
隻見,身前少年猙獰的表情仿若瞬間凝固,下一秒他的脖子以一個詭異的方向歪倒下去,頭顱滾落到了床底,一雙怨毒的眼睛仍在死死地盯着阿離。
他的身體仿佛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仍維持着舉刀刺來的姿勢,脖頸的斷口處血鮮血噴湧,片刻,重重倒在了阿離腳邊,大片大片的鮮血從他身下蜿蜒而出,染紅了阿離的視線。
阿離的眼神呆滞空洞,仿佛被釘在原地,少年溫熱的鮮血噴濺在她臉上、身上,和着滿臉的淚一起流下。
方才還活着的人,眨眼間便身首異處。
阿離驚恐萬分地倒在血泊中,忍不住渾身發抖,胃不住地痙攣,仿佛有一把刀在裡面攪動,幾乎要吐出來。
而他身後那人,此刻正提着一把玄劍朝她走來,每一步都極緩極慢。
又是一道雷電劈開,耳膜被震得發痛,阿離看清了那人的臉,蒼白俊美,隐匿于幽暗中的雙眸閃着冰冷駭人的光芒,上翹的眼尾發紅,整個人仿佛是剛從血裡撈起來,已看不出衣裳原本的顔色。
心跳聲在耳邊轟鳴,呼吸越發艱難,阿離眼睜睜地看着這一切,淚流了滿面,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随着他的靠近,猩紅的血水不斷滴落,在腳下彙成一個個血色腳印,分不清是誰的血。
雷鳴滔天,空氣都變得粘稠,如同置身阿鼻地獄。
而此刻的賀之硯,就是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鬼羅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