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往前擠,塞不下了,等下一班車。”
“後退!擠死了!”
“我艹,誰扯我衣服?!”
從外西城到内三環足足要經過72站。
沿線若幹家工廠、大倉庫、農貿轉運中心,還有幾個客流量超大的建材市場、服裝批發市場。無論什麼時候坐車,車廂裡都塞滿了人。
來帝都之前,楚州行從不知道一輛車,可以擠上千人。
汽車慢騰騰往前開,車窗外的建築逐漸高大,一路搖搖晃晃。
他們的座位早在半小時前就讓給了兩位孕婦。
楚州行圈了一個角落,将紀敏嘉護在身前。
人越來越多,不知不覺間整整一車廂密密麻麻聳動着無數顆人頭。
楚州行隔着人流窺視窗外景色——
灰舊的高樓大廈、露骨的廣告、老舊的車型.......
一切都如此陌生。
他的視線有些失焦。
暴雨天,雨具滴下來的水珠彙聚在一起,整個車廂底部濕漉漉積了一層水,每個人都在這片汪洋中尋找幹燥的土地。
不停有人往楚州行身邊擠,男的女的都一臉疲憊。
車裡已經塞滿人,靠站卻還會停,不停地有人試圖擠上車,車門一打開,綿密濕冷的空氣就撲了進來。
楚州行撐着手肘,借助下車門的三角空間,形成了穩定的結構。
紀敏嘉就在身前,楚州行一點都不會讓。
空氣本就稀薄,很多人身上又有味道,紀敏嘉呼吸都有些困難。
楚州行的面色也不好看。
察覺到楚州行的煩躁,紀敏嘉用手掌扇來一些新鮮空氣,擔憂地看着他:“楚哥,累不累?”
楚州行搖了搖頭,“别擔心。”
“換我來吧?”
“你别動,乖一點,就呆在這裡。”
車駛過凹坑,整個車廂都被慣性甩了一下,身後的人一個推搡一個,排山倒海壓過來。楚州行被推得向前倒,紀敏嘉似乎背後長了眼睛,當即轉過身,兩手一伸,一下摟住了楚州行的腰,抵住他的身體。
楚州行壓在紀敏嘉肩上,兩人抱在一起随着車身搖晃。
噗通。
楚州行的心髒跳得很快,撲面而來的溫暖氣息讓他晃神,他略低下巴就能觸碰到紀敏嘉的碎發,紀敏嘉呼出的溫熱鼻息輕輕灑在他的頸窩,楚州行的意識空白了一瞬。
楚州行竟有種手足無措的遲疑。
他感覺到紀敏嘉小心翼翼地動了下手臂,似乎想把他推開,可能舍不得,也可能是覺得沒有人注意到他們。
紀敏嘉慢慢收攏手臂,緊緊地摟住他。他的臉按在楚州行的胸膛,輕輕地、隻一下,就想離開。
楚州行下意識回抱住他,制止了他的動作。
兩人在人群中緊緊相擁,四周的力量推擠、壓碾。似乎無人注意、似乎習以為常,沒有人盯着他們,就好像他們的相愛也不奇怪。
這段路上隔幾米就有一個減速帶,車輛時不時颠簸一下。
楚州行在紀敏嘉耳邊,輕輕喊他的名字,“敏嘉”,他很想說什麼。
紀敏嘉乖順地“嗯”了聲。
連楚州行都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麼,可紀敏嘉卻能完全感受他的心情。
他的眼神溫順,不需要任何語言,柔軟的臉頰貼在楚州行胸前,依偎着,楚州行的心就像被什麼東西刮撓,癢得發麻。
“我們——”
突然。
嘎吱。
天旋地轉,公交車緊急刹停,整個車廂像被丢進洗衣機,所有人都被攪了遍。
楚州行抱緊紀敏嘉,将他的腦袋護在懷裡。他們随着人群向後向前仰倒,前面有人大罵,“不想活了!闖紅燈,怎麼不撞死他!”
更多哭鬧聲。
好不容易站穩,楚州行第一時間捧起紀敏嘉的臉,擔憂地打量。
紀敏嘉的臉色蒼白,眉毛緊蹙,嘴唇也失了血色。
“難受?”
紀敏嘉立即露出笑容,“沒事,楚哥”,“就剛才有點暈。”
楚州行心疼地摸了摸紀敏嘉的臉,“快到站了,再堅持一會。”
紀敏嘉乖乖點頭。
楚州行不知道剛才劇烈搖晃的那一下,身後人挂着的金屬挂件直直砸向他的後背,被紀敏嘉及時擋住了。
尖利的鐵塊砸在手上,紀敏嘉手背痛得厲害,但他不敢聲張,楚州行憂心忡忡的眼神掃過他的臉,紀敏嘉就小心地藏起手掌,盡量不讓楚州行察覺出什麼。
楚州行沒事,紀敏嘉就沒那麼痛了。
心裡想:還好沒有砸到楚哥,還好楚哥什麼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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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交車到達目的地,雨已經停了。
不等他們下車,上車的人就推搡着往裡鑽,司機沙啞着嗓子喊:“買票!”
楚州行撥開人群,将紀敏嘉攔在斜後方,“讓開!”
他語氣低沉,動作強硬,很快人流就被他分開。
兩人跳下車的那刻都有種新生的感覺。
紀敏嘉伸手幫楚州行整理衣服,他仰着臉,細緻地梳理楚州行頭發。
他看楚州行的眼神非常動人,脈脈溫情,愛意幾乎要溢出來。
楚州行見四下無人,去牽他的手,“走吧。”
兩人一前一後走着。
最初兩人的手緊握着,走到醫院石碑處,紀敏嘉輕輕地撓了撓楚州行的手心,提醒楚州行可以松開了。
楚州行動作一滞,他沒有回頭,走了幾步,楚州行忽地微笑,小拇指輕輕勾住紀敏嘉的食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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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區二十四院是全國知名的大醫院,治療皮膚病很有名氣。
楚州行走進大廳,就看到挂号處的隊伍排了三排。
穿着“愛心志願”紅馬甲的引導員忙得暈頭轉向,天南地北的病人家屬操着夾帶方言的蹩腳普通話纏着問東問西,而他們身邊又圍繞着幾個黑夾克中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