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州行又呆等了六個多小時。
天色漸黑,氣溫也降下來,他竟覺得有點冷。明明頭頂上就有一架架的強光燈。
他坐在沙發上翻手機,時不時看一下微信。
可能是怕打擾他,楚遙特别克制,隻有用餐時間才會給他發消息,最新一條:
[哥,你們今天吃的啥?拍給我看看]
[粉色兔子叉腰大笑.jpg]
上一條,他回複的時間是早上8:21,他說:
[準備拍攝了,今天早餐是豆漿油條雞蛋餅(配圖)今天我見到品慧老師了]
品慧,新生代流量小花,手握兩部爆劇《鬼馬精靈蘇小妹》《傾城太子妃》。
以其甜美的形象一出道就廣獲觀衆的喜愛,被業内評價為“甜寵劇女王”。
楚遙很喜歡她演的蘇小妹,還央求楚州行要一張她的簽名照。
楚州行放下手機,擡頭仰望吊頂的射燈,它光芒萬丈,似乎要将下面的人烤幹。
品慧是一個在自己的權利範圍内,能最大限度去為難别人的高手。
她說自己早晨起不來,必須要睡到中午十二點,所有早起幹活的劇情必須放到傍晚拍。
至于一些細節......
秋天的早晨有霜露,道具組的工作人員就去人工造霜造露。
清晨與黃昏的光線有差别,燈光師就調整打光,再後期p圖。
她很火,她的時間很寶貴,每個人都要服務于她。
小島上很多蚊子,所有工作人員人手一隻電蚊拍,守衛在她身邊,蚊香花露水驅蚊膏齊齊上陣,務必保證沒有一隻蚊子能吸到她的血。
四位素人嘉賓,隻要品慧開始拍攝,無論有沒有自己的劇情,必須全員到場等待。
用品慧的話,“現在的年輕人越來越不像話,我願意花時間現場表演給他們看,他們卻懶得連現場都不樂意蹲,呵。”
明明有着遠超他們的社會地位,卻連他們短暫的休憩都要嫉恨。
她一句話,楚州行他們就等了六個小時,看樣子,似乎之後的每一場錄制,他們都要這樣度過。
嘉賓五全名叫段蕭,台本裡,楚州行會親切稱呼他“蕭哥”,他比楚州行大兩歲,今年二十三。
他等得不耐煩,手機刷來刷去沒意思,隻能找身邊的人聊天。
他左邊坐着楚州行,右邊坐着張晴。
他左看看,右看看,最終挑了楚州行。
張晴人美性子傲,他之前跟她搭過話,他還特意挑了女生喜歡的話題,聊帝都的甜品店首飾店,可張晴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就用一種很讓人厭惡的眼神盯着他,也不說話。
他又不賤,别人這态度,他有必要去貼人家冷屁股?
相比較。
楚州行就正常多了。他問一句,楚州行答一句,聊天算不上愉快,但相處得很舒服。
“你說,我們能跟四位前輩炒cp嗎?”段蕭小心翼翼地看了下品慧,聲音有些擔憂,也有點興奮。
新人博出名最簡單的方式就是“蹭”。
蹭流量大的前輩炒cp,這樣既可以吸前輩的血提高知名度,又能蹭前輩的鏡頭。
無論什麼類型的綜藝都會有主推cp,就是不知道他們四個新人,誰有這樣的運氣?
“啪”
一隻想要靠近品慧的蚊子被眼疾手快的工作人員電死,“滋滋”兩聲,電網上冒出一陣蛋白質被烤焦後的白煙。
楚州行皮笑肉不笑,隻說:“我不知道。”
段蕭已經習慣他的說話方式,繼續說:“唉,我覺得這節目最捧的就是榮月筱,你看她,一空閑就坐到導演身邊跟他們聊天,順便盯自己的鏡頭。”
旁邊的張晴豎起耳朵。
榮月筱是嘉賓六,投資商家的千金。
“她命好。”楚州行不鹹不談回應,“當父母的肯定會給自己的兒女鋪路。”
榮月筱她爸給節目組投了兩千多萬,除了植入廣告,唯一的要求就是節目組多照顧照顧自己的寶貝女兒。
她上綜藝就是蹭個人氣,她爸早就給她找好了關系,節目錄完,她就直接進大導的劇組演女三号。
段蕭歎了口氣,不說話。
張晴突然開口,她看向楚州行,目光湧動着說不清楚的情緒,“她命再好,觀衆也不喜歡她!最近,她可被你的粉絲罵慘了,你小心點,說不定她會報複你呢。”
看似提醒,其實是煽動。
楚州行直視她的眼睛,輕輕笑了一下,“我又不演女角,都不是一個賽道的,她報複我幹嘛?”
張晴這人有點小聰明。
四個素人裡隻有她和榮月筱是女生,這就注定她們要為了資源和鏡頭競争,她們是天然的對手。
一聽到段蕭嫉妒榮月筱,張晴連忙來搭話,她想要拉攏楚州行段蕭組成小團體,抱團孤立榮月筱。
榮月筱超長時間的自我介紹、過份包裝的個人視頻已經引起了一部分觀衆的反感。
他們認為榮月筱是節目組力捧的“資源咖”,出于心中的正義感,他們在各個平台上發言,要“皇族滾出花樣人生”。
楚州行是四人裡鏡頭最少的。
所以,觀衆一邊罵榮月筱,一邊會給楚州行抱不平,這看起來就像楚州行的粉絲在争待遇。
張晴也誤會了,真以為楚州行一露面就吸粉衆多,她迫不及待要推楚州行出來鬥榮月筱。
楚州行當然不會上她的當,他對搞小團體沒什麼興趣。
更何況,觀衆又不是傻子,真的三個人抱團排斥一個人,觀衆隻會覺得那個人被霸淩了,繼而同情她。
在娛樂圈,關注度就是熱度。
現在觀衆們罵榮月筱罵得狠,隻是因為綜藝還沒播,等綜藝播出,劇情為她附魅,觀衆又會愛上她。
“世上怎麼會有如此人美心善的小公主”。
到時候水軍下場帶帶節奏,什麼“前期是我誤會她了,我真該死啊”“出身好又不是她的錯,為什麼要網暴她”“憐愛了,一出場就被罵”。
她輕易就能逆轉輿論,收獲一大票粉絲。
見楚州行油鹽不進,張晴冷笑兩聲,也不再說話。
又等了半小時,天已經黑透了,突然有人喊楚州行的名字,那聲音很急,隻喊了一聲,不等楚州行反應過來,那聲音又說:“去換身衣服,補拍一下昨天的劇情,嘉賓七!快點!速度換衣服!就在這換!快點!”
一刻都等不了。
馬上就有造型師朝楚州行跑來,她手裡還拎着一個紙袋子。
“嘉賓七,品慧老師說昨天的劇情拍得不太好,今天要重拍,你趕緊換衣服。”
現場來來回回幾十個人,燈光打得牆壁雪白。
衆目睽睽下,他們絲毫沒有顧及楚州行隐私的想法,見楚州行遲疑了一下,化妝師不耐煩地直接上手扒他的衣服。
“我自己脫。”
楚州行三下兩下就把身上的衛衣脫了下來,現場很多人看向他,強烈的燈光下,他無動于衷地拿過昨天穿的駝色羊毛衫。
他看向化妝師,“褲子要換嗎?”
“拍不到你的下身,算了,不用換了。”
段蕭看着他,眼睛裡有一種楚州行很熟悉的光彩,明明二十米外就有更衣室,他們卻連這短短幾分鐘的時間都不願意給楚州行。他有物傷其類的悲涼。
張晴臉色變幻。
“嘉賓八!換裙子!你昨天穿的粉紅色!你也過來補拍!快點!”
又有人催促,張晴臉一下子就白了,她裙子裡隻有胸貼和内褲,要換,她必須當着男男女女的面脫下自己的裙子。
很快就有人拿來那條粉色短裙。
她拿着裙子,嘴唇顫抖,不知所措。
周圍的男性工作人員還對她吹了聲口哨,眼神炙熱地黏在她身上,這讓她張晴有種被凝視,被性.騷擾的錯覺。
楚州行歎了口氣,推了張晴一把,“更衣室就在那邊,快去,昨天的劇情是我先跟品慧老師聊天,然後你再出現,你有一分半的時間,快點吧。”
說着,楚州行先離開了。
品慧隻等了他兩分鐘就大發雷霆,她不管不顧地指着楚州行的鼻子罵:“你知道我一分鐘值多少錢?讓我在這等你?你咖位不大,脾氣不小嘛——”
說着,她又指着副導演,“你們節目組不得了,找個素人這麼會耍大牌!”
副導演滿臉尬笑,“您消消氣。”
“我不拍了,讓他去拍吧,他多大牌啊,你們節目組收視率就靠他呗!”
她話裡的意思就是讓節目組二選一,是留她還是留楚州行。
副導演頭都大了,他知道品慧脾氣爆,沒想到她那麼不講理!
就在他左右為難時,秦鳳走了過來,“品慧老師消消氣。”她拍了拍楚州行的肩膀,“小楚這人做事太馬虎,跟品慧老師錄節目,前後兩天的衣服都要帶身邊知道嗎?”
她可不怕品慧,也不慣着她。
品慧被她一嘲,臉拉得老長,她瞧了眼兩人,怪異一笑,“還是好姐姐貼心啊,沒人喊,就過來提醒了。”她暗示楚州行和秦鳳有一腿。
秦鳳被她甩了個黃謠,反而笑起來,“億卿介紹過來的小朋友,明天她就飛過來了,要是讓她知道我什麼都不提醒,她可饒不了我。”
億卿在圈内人緣不錯,她很會做人,平時對普通工作人員也客氣。
她唯一折磨的工作人員隻有張默默。
聽到楚州行是億卿介紹過來的,品慧臉色變了變,她瞬間熱情地拍了拍楚州行的肩膀,就好像剛才什麼事都沒發生。
“聽說你是我的粉絲?”
楚州行平靜地回答:“看過您的幾部劇。”
“呵呵。”品慧甜甜地笑着,“都說男人很花心,每個漂亮的女明星都喜歡,一會兒說自己喜歡她演的劇,一會兒說喜歡她唱的歌。做人嘛,最重要是忠心,變來變去的,不會讨人喜歡的。”
她在警告楚州行。
走億卿的關系,肯定是踢不掉了。
劇本裡寫着楚州行是她的粉絲,她跟億卿鬥了好幾年了,什麼都要争一争,哪怕是劇本裡的舔狗。要是她的“粉絲”跑去向億卿獻媚,這無異于說她的魅力不如億卿。
她怎麼能忍?
“哎呀——”品慧罵了一句,剛才一隻蚊子叮到了她的血。她不耐煩地對副導演揮了揮,“繼續拍吧,說那麼久的話,浪費我多少時間。”
她掀起眼皮看了眼偷偷摸摸的張晴,懶得再罵。
.
段蕭問張晴,“剛才你們補拍了什麼?”
張晴心情很不好,冷淡地回:“品慧發現自己牙上有口紅,把那一段都剪了重拍。”
這一段,她和楚州行加起來隻有十一句台詞。為了這幾分鐘,他們等了那麼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