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妍獨自一人,在京城繁華的街道上漫無目的地遊蕩。
天色已将擦黑,家家戶戶點上燈燭,明亮溫暖的燈火驅散了一絲寒意。
街道上呼朋喚友的人來來往往,挑着貨擔的閑漢們吆喝着地穿行,抱着琵琶的風塵女子們走進一家家酒樓,酒樓外的小二們大聲招徕着客人。酒菜的香味,女子的淺吟低唱,酒肆勾欄裡的喧鬧,紛紛飄進寒風裡……
林妍一遍遍走在熟悉的街道上,一樣的路,一樣的場景,一樣的冬天……
十年前,林曦死的那天晚上,她也這樣遊蕩在街道上,不知道自己能去哪裡。
那一夜,她發誓,要替林曦為林太子太傅報仇;
那一夜,她發誓,必要走出低賤如蝼蟻的命運;
她如今都做到了,可是,仍是絕路。
不知道前路,在哪裡。
那一夜,林妍遊蕩到了深夜,去了楚府的大門前。當第一縷晨曦照在楚府匾額上的時候,她扣響了楚府的門。
可這一夜,她又能去叩誰的門?
林妍不知道。
她走到平康巷,發現軟玉樓已被京兆府查封。大大的白紙黑字的封條貼在門上,鮮紅的朱砂畫着大大的叉,封條被北風吹的獵獵作響。
她又路過攝政王府,攝政王府大門緊閉,與夜色似乎融作一體的深沉。
夜深了,挑着貨擔的閑漢賣空了東西,與出來尋他回家吃飯的婆娘相攜着家去;抱着琵琶的風塵女子結束了彈唱,三三兩兩的小姐妹結個伴笑嘻嘻地比誰的纏頭最多;酒樓裡的客人們喝的醉醉醺醺,三五成群的出來,還要約來日再聚。酒樓的燈燭,一間間的,也漸熄了。
林妍又路過那個荷葉面的小攤,走了過去,那老闆正在收拾桌子,看見林妍過來,不好意思道,“姑娘,今天的都賣完了,您改日再來吧。”
林妍看隻有老闆一個人在,問他,“隻您一個人忙嗎?前兩年還見您兒子在這兒,怎的今天不在?”
老闆指了下旁邊抱着孩子賣草編籃子的女人,說,“那小子讀書去了,我婆娘在呢,去年剛又添了小閨女。”
林妍看過去,是個幹淨幹練的姑娘,背上背了個小娃娃,也在收着攤子。那姑娘的東西少,很快收拾利落了,就來幫老闆的忙。一面幫忙,夫妻兩個的議論聲飄進離去的林妍耳中——
女人問,“方才那姑娘是誰?生的真好看。”
男人說,“不知道,莫管她,咱們收拾好了快回家,怪冷的,你冷不冷?”
女人說着不冷,男人卻說,快過年了,明兒給你做身新衣裳……
斷斷續續的對話飄進林妍耳朵裡,林妍一步一步地走遠。
人人都有家去,可是,林妍沒有。
西城的貧民小屋是她的家,可她被爹爹賣了;
乞兒的窩棚曾是她的家,可是被三皇子燒了;
楚府曾經是她的家,可楚家的人,空了;
清平山曾經是她的家,可是衛老太師,去了;
軟玉樓曾經是她的家,可是軟玉樓,也封了。
她曾以為川南林氏會是她的家,可是,那是林曦的家,從來,不是她的。
……
有人說過,永遠會是她的娘家。可是,那娘家,她回不得。
有很多很多的人要依靠她,可是林妍,沒有人可以依靠了。
就像媽媽說過的——
“林妍,你能拼的,隻有你自己的一條命。”
一語成谶。
林妍在街頭,遊蕩了整整一夜。
遠眺,看見東方漆黑的天空,地平線上泛起一抹青青藍藍的亮色。隐約可見天邊一顆啟明星,微弱的星光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