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投我以木李,報之以瓊玖。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他心突然止不住狂跳起來,這些字可是她雕刻上去?她可知道這首詩是什麼意思?她已經要許配給鄭國太子了,和自己不會再有交集。可是此刻幾個月來的思念,排山倒海襲來,她微笑的梨渦,她憂傷的眸子,她生氣的雙眉,越想抹去,越清晰。
石之紛如看着主人握着葫蘆,陷入沉思的樣子和平時判若兩人,實在令人心疼,便插話道:“那屬下就把此禮物收下來吧。”
諸兒卻說:“先放我這裡吧。”說罷,把葫蘆放進了自己的寬袖。
百日宴這日上午是個晴天,前幾日連下了幾日雪,難得今日放晴。宮裡宮外的人們陸陸續續來到了長樂殿。因是内宮,故宮外的将軍和大臣們隻派了女眷參加,為的是不擾宮内夫人公主們的安甯;宮内的則各個宮的嫔妃、夫人、公主、公子,隻要願意來的,一律歡迎。
長樂殿主殿、偏殿,都布置了矮桌,因是新年剛過,大家有來瞻仰小殿下模樣的,有來和太子套近乎的,也有隻是來占些熱鬧氣氛的。殿裡殿外,熙熙攘攘,笑聲打鬧聲此起彼伏。隻見殿内的幾十株梅花紛紛綻放,白雪映着紅梅,清香暗流,殿裡也不知放了多少熏爐,冽冽寒冬頓時變成陽春三月。
正殿裡的幾桌,諸兒和蕭氏坐在上面的主位,下面為首的便是魯夫人一桌,桌上除卻魯夫人,還有夷仲年将軍的夫人、公孫止的夫人、齊王的胞妹安國公主。再後面公子們一桌,公主們一桌,還有幾位地位稍低的嫔妃們一桌。因為是家宴,大家也不拘形式,有低頭聊天的,有吃飯喝酒的,好不熱鬧。
莒氏自從上次漢廣殿和齊王發生龃龉後,生了一場大病,現雖然病愈了,但天氣寒涼,仍不願意出門。婉雖萬般不情願,但莒氏還是早早催促她出發,不可失了禮儀。
待婉到了長樂殿,殿裡早已人聲鼎沸,婉想随便去偏殿找個地方,悄悄呆上一會便離去。誰知小白早在外面侯了她半天,看到婉便把她往正殿裡拉,角落的一桌上正是芸兒、糾、彭生,小白拉她坐下,殷勤地說:“婉姐姐,這個位子是我專門給你留的。”婉無奈隻得入座。糾好些日不見婉,關切問到:“前些日聽說婉妹妹得了風寒,不知如今可大好了?”婉微笑緻謝:“多謝糾哥哥挂念,已經不礙事了。”
這時有小臣搖鈴,大家停止了說笑,望向坐在上面的諸兒夫婦。原來是午時已到,賓客也都差不多入席了,需諸兒給各位緻辭。諸兒端起青銅爵,和蕭氏一起向來參加壽宴的各位緻謝。
隻見蕭氏雖初生了孩子,容顔卻增添了一份少婦的美豔。她烏黑的頭發梳成高高的發髻,上面隻飾一鳳凰步搖,但成色做工卻無比華貴。兩耳側帶了一副珍珠耳飾,雖然樣式簡單,但那珍珠有拇指那般碩大,通體發出柔潤的光,不消說必是價值連城。再看她上身着掐腰绛紅色小襖,襟邊滾着狐狸白毛,愈發襯得她面如秋月。
蕭氏身側的諸兒今日也着绛紅色長袍,才子映着佳人,盡管下面夫人嫔妃們都衣着華貴,但在諸兒夫婦的映襯下還是黯然失色了。蕭氏又讓奶娘抱上來小公子給大家看,那襁褓裡的小公子粉雕玉琢,看到這麼多人,竟咧嘴笑了起來。大家也跟着笑了起來,紛紛感歎蕭氏福氣。
角落裡的婉看到諸兒和蕭氏并肩站着,宛若畫裡的仙人,心裡不知為何空落落的像丢了什麼,覺得自己可笑又可憐,虧自己前些日子竟還挂念着那人。她不再看向台上,和糾、小白熱聊了起來。糾向來見識廣博,談到最近齊宮外面的見聞,逗得婉、芸兒她們哈哈大笑。
諸兒雖在台上,盡量避開去尋找婉的心思。但是自從婉踏入正殿的那一刻起,他便控制不住自己,隔一會就要朝她們這桌瞄上幾眼。看到她和糾、小白坐在一桌,又想起前些日齊王說起婉和糾、小白關系親密,心中已生起了莫名的不耐煩。再看到他們圍在一起竊竊私語,邊說邊笑,他再也坐不下去,端起酒杯朝糾他們這桌走來。蕭氏見狀,也趕緊拿了酒杯跟了過來。
糾看到諸兒和蕭氏朝他們走來,忙站了起來,笑道:“恭喜殿下和蕭妃喜得麟兒!”
諸兒卻不答話,一雙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糾,蕭氏忙笑着說:“殿下今日還不曾怎麼飲酒,現特來到你們這桌敬酒,整日裡聽說殿下最愛護兄弟姐妹,今日一見果然如此,糾,你們還不自飲一杯,别辜負了這良辰美景。”
芸兒、小白聽蕭氏如此氏,都站了起來,婉也隻得跟着站了起來,順着把酒杯斟滿,隻想趕快喝了這酒,好讓諸兒夫婦離開。誰知婉剛舉起酒杯,便一手被糾奪了過去,說到:“婉妹妹前幾日剛得風寒,還是不宜飲酒。不如我替她敬殿下這一杯酒。“
諸兒心裡不悅之極,面上卻笑了出來,“我倒不知糾你是她什麼人?有沒有資格替她喝這一杯酒?”
婉搶回酒杯,望着糾說到:“我不當緊,糾哥哥有心了。我們共同舉杯,向貴人們祝賀吧!”說罷,自己仰頭把酒一飲而盡。其餘幾人也連忙跟着喝了下去。
蕭氏打圓場,笑說道:“要說婉妹妹,是該多給殿下敬杯酒。大家都知道殿下為了清的事不惜率兵圍許,這幾個月在外奔波都消瘦了不少呢。”說着一隻胳膊環住諸兒的腰,虛虛地斜靠向諸兒。
婉心裡酸澀,忙又斟滿一杯酒,迅速地喝了下去,對着蕭氏說到:“蕭妃說的是,這杯謝殿下為我齊國兒女浴戰沙場。”
諸兒看婉連喝了兩杯,心下已有些後悔,風寒後飲酒容易咳嗽複發,她可消受得了這兩杯酒?他打算自飲一杯,把場圓了就離開這桌。
誰知婉又自己斟了一杯,笑着望向諸兒,說道:“今日在場,沒有比殿下和蕭妃更恩愛的夫妻了。第三杯酒,我祝殿下和蕭妃恩愛到白頭,早日再為我齊國誕下公子公主。”
這是今天婉第一次正視諸兒,雖然臉上盛着笑意,諸兒卻覺得那杏目裡盡是疏離,看着婉一飲而盡,他胸口一陣發痛,麻木地把杯子送到嘴邊喝了下去。
待諸兒離去,身後傳來了劇烈的咳嗽聲,芸兒忙給婉捶背,“你平日本不善飲,今日怎麼喝這麼多啊?”
“不妨事,哪裡就這麼嬌弱了!咱們繼續快活,别敗了興緻。糾,接着給我們講講你的見聞。”幾人如此又熱鬧了一會,估計是酒意上來,婉感覺頭有些暈暈的。此時已過了正午,上午剛剛放晴的天又陰了下去,她起身說道:“你們再鬧一會吧。我看這天又快要下雪的樣子,就先走一步。甘棠殿離長樂殿最遠,等會兒雪下起來了就不好行路了。”
衆人不好攔她,隻得由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