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下午,鄭軍過了河和齊軍會盟。昨日戰況激烈,雖然齊軍獲了勝,但也折損了不少人馬,諸兒令随行的軍醫為受傷的兵士包紮,令匠官們檢查兵車修複損毀的部件。大家各自忙碌,到了晚上炊兵們才認真做了飯菜,慶祝初戰告捷。
鄭忽、諸兒、哲哲三人坐在一起,三人雖三個國家,但最近這一月的經曆,則有一番同生共死的滋味,尤其是哲哲,從破國離家到妻兒得救,再到昨日在戰場上擊退哲别,心中感慨萬分,他雙膝跪地,向鄭忽、諸兒叩頭:“哲哲我這條性命是兩位再造,餘生便為二位所有,以後風裡雨裡,任由二位差遣。”
諸兒忙扶哲哲起來,讓他不必如此,哲哲卻跪地不起。這時,鄭忽說道:“諸兒殿下,你我一見如故,和這位哲哲大王亦是如此,我們既有此次患難經曆,想必未來各自還有無數風雨。不如我們今日就在此結拜,他日若有所需,若我所能,三方都竭盡全力互為援助。這個建議,不知二位覺得如何?”
現今諸侯,鄭國勢力最大。鄭忽如此提議,諸兒和哲哲僅從國力考量便好處多多,更何況諸兒性命乃鄭忽搭救,一路上早對他崇敬不已。如今聽鄭忽這般提議,心中隻有歡喜哪有不從。于是三人當場跪拜明月,歃血為盟。又讓下人呈了酒,三人放開心扉,大口飲了起來。
諸兒又問哲哲下一步計劃。昨日大戰哲哲雖逼得哲别退到燕城,但仍未收回王位。哲哲答到:“昨日一戰,諸兒殿下猶如戰神,哲别在我戎軍威名赫赫,但殿下那魚麗陣竟打得他敗退連連,毫無反擊之力。想必此時戎軍軍心早亂。我想借殿下精兵三千,和燕将軍一起跨河追去,趁機策反戎軍,把我大戎的王位奪回來。”
諸兒心裡盤算是否要攜全部齊軍去燕城助力,卻聽鄭忽說:“哲哲大王此提議甚好。大王若奪不回王位,狄戎不穩。狄戎不穩,齊國和鄭國便寝食難安,所以我們此次必盡力協助大王計劃。
可齊軍軍士上萬,若全部北上,一則糧草供應路途遙遠是個考驗;二來兵士衆多,速度必然緩慢。三千精兵可挑選騎兵先行,部分車兵後續跟上。諸兒殿下則在泃水河岸等待,如果需要兵力補充,後續再派出不急。我鄭軍剛截了戎軍的糧草,還能支撐給半個月,我會一起随同北上,去燕城一同決戰。”
諸兒聽鄭忽既考慮周全,又不惜鄭軍兵力,感動不已,向鄭忽舉杯,卻迎上了鄭忽溫柔的目光正望着自己。諸兒覺得有絲異樣,卻又想不透什麼,便把杯裡的酒一飲而盡。
這時,三人的酒意都有些上來了,哲哲笑說道:“以前聽我那妹子說偌大個齊王城,屬諸兒殿下最風姿綽約,玉樹臨風,有無數女子對殿下芳心暗許。
我當時隻以為是我妹子癡心,對殿下愛而不得,故意誇大其詞。近日和殿下接觸,才明白我妹子所說非虛。”
諸兒見鄭忽竟似有同感地對哲哲微微點頭,以為二人調笑自己,便反駁道:“哲哲大王說笑了,我對蕭妃還不好嗎?齊王城人人都說我專寵她一人呢!”
哲哲說:“殿下心裡明白那不過是個幌子罷了,可憐我那妹子,雖稱得上狄戎第一美人,卻始終無法赢得殿下的心,徒留一個虛名。真不知道那婉公主是何等美貌,竟讓殿下如此專情?”
哲哲此話讓諸兒和鄭忽都大驚失色。諸兒忙正色說道:“哲哲兄快别說笑了,婉公主是我同父胞妹,我待她不過是妹妹之禮。”
哲哲疑惑地望向諸兒:“真若如此,那可能是我妹子性小,多心了。如今我既和你結拜兄弟,妻兒性命又蒙你搭救,也不打算騙你。
我妹子去年認定你對婉公主之傾心絕非兄妹之情,便托我打探婉公主細況。結果得來的消息令我也吃驚不已,婉公主乃夷仲年堂第子都和莒夫人所生。當時婉公主出生,齊王還冷落莒夫人數年,這在齊宮是衆人皆知的。至于後來莒夫人又漸漸獲寵,大約是齊王時隔多年,諒解了莒夫人的緣故吧。”
諸兒如五雷轟頂,動彈不得,亦言語不得。鄭忽看他臉色凝重,疑諸兒是擔心此傳聞破壞齊王名聲,便說道:“哲哲兄,必是你打探有誤了。婉公主是齊王極為愛護的女兒,我去年已托人向齊王表明心意,正打算此役結束,便正式向齊王求娶這門親事。”
哲哲這才知道自己言語唐突,正欲道歉,誰知諸兒一把拉住他的袖子,問到:“你這消息從何處得來?”
哲哲隻得把去年自己派人到齊國打聽的消息細細告訴給諸兒。
當年夷仲年和齊王為同父兄弟,子都是夷仲年母親的遠親,因夷的母親在齊國生活優渥前來投奔的。這子都年輕貌美,當年甚得齊王喜愛,于是也經常流連宮中,和宮中的夫人們也都是相熟的。最後卻不知怎麼開罪了齊王,連夜逃離了齊國,最後在衛國落腳下來。
哲哲擔心這些隻是宮闱傳聞,特意派人到了衛國,幾經波折,竟尋到了那子都,那人現在衛國隐姓埋名,娶了尋常人家的女子以賣酒為生。子都開始矢口否認,但來人許諾重金,且保證絕不傷害子都安全,最後子都才認了當年的事。
原來當年莒氏原深得齊王寵愛,但因生了女兒齊王轉身寵了其他女子,莒氏便悶悶不樂。這子都垂涎莒氏美貌,便借機接近莒氏,趁一次莒氏醉酒時兩人做了那不可告人之事。
後來莒氏懷孕,子都闖了大禍,便匆忙逃離齊宮,但齊王究竟是念及夷仲年臉面抑或莒氏舊情,又或者其他原因,最後竟讓此事不了了之。如今時過境遷,齊宮知道此事的人也越來越少了。
火把的光映在諸兒的臉龐上,忽明忽暗,鄭忽看諸兒良久不語,突然明白哲哲說的也許是事實,關于他和婉公主的一切。鄭忽問到:“諸兒殿下,倘若哲哲所言是真,婉公主真不是你的胞妹,那麼你對她可純是兄妹之情?”
諸兒輕輕地笑了笑,似對自己說:“我以為我隐瞞得夠深,誰知身邊的人無一不知,大約除了她自己。鄭兄,對不起,我要爽約了,我不能再把她嫁給你了。”
鄭忽問道:“原來你是真心喜歡婉公主?那為何你去年圍許時要把她許給我?”
“我曾無數次幻想,如果婉不是我齊宮女兒,我該有多麼幸福。我第一次見她時,她隻有八九歲。從那個時候,我才知道,什麼叫牽腸挂肚。
她一天天長大,我既歡喜又傷心,她是我的妹妹,但終究一天要嫁為人婦。鄭兄人品高雅,見識廣博,上次圍許之戰,我覺得如果她終有一天出嫁,那鄭兄該是能給她幸福的。”
“你今日才知道她的身世?”
“正是。”
“她可曾喜歡你?”
“她對男女之事尚未開竅,正一心做你的鄭國太子妃呢。”
鄭忽突然笑了,他不曾想到如此風流人物竟也為情所困,為情所惱,他繼續問道:“那你打算怎麼辦?”
“我不知道,但是她既不是我的胞妹,我便不能再将她讓與他人了。我要得到她,她的人,她的心,她的一輩子。鄭兄,對不住了。”
鄭忽當初願意答應這門親事,除了慮及齊國目前的地位,更多的是喜歡眼前這位翩翩公子,一面之緣便令人難以忘懷。若和齊國締結了婚約,以後必有機會和諸兒多多來往,
至于婉,他從未相識,心裡隻是對窈窕淑女的仰慕。所以見諸兒要毀掉婚約,并不甚為意。但他看諸兒面色凝重,便有心調笑諸兒,似真似假地說:“既如此,我便要做個傷心人了。諸兒殿下,不知你如何補償于我呢?”
諸兒正色說到:“殿下但有所求,隻要是我能夠做到,必定赴湯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