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為婉此刻仍在鐵像廟,早兇多吉少,誰知婉此刻不僅好好地站在這裡,竟然還和諸兒在一起。那諸兒這幾日不見人影必是和婉厮混在一起。她強按下慌張,不管諸兒抗拒的身體,走近諸兒環住他的腰,貼在他身上,嬌聲說到:“原來婉公主也在啊!殿下怎麼不提醒臣妾,讓人家看到你我夫妻日常,多難為情啊。”
婉羞紅了臉,忙低下了頭,不敢再看對面二人,她慌張說道:“殿下和蕭妃必有許多體己話要說,我就先告退了。” 不想諸兒手上的力氣甚大,婉一時竟掙脫不開。他不動聲色地推開蕭氏,淡淡地說:“蕭妃,你這會兒來,可是有什麼要緊事?”
蕭氏說:“殿下,并無什麼要緊事。隻是臣妾心疼殿下勞苦,您看您眼睛都熬紅了。國事再忙,身體也要注意啊。長樂殿早備下殿下平日裡愛吃的飯菜,舞女們也新排了幾隻曲子,就等着殿下回宮了。另外阿諾都快一歲了,許久不曾見到父親,望殿下忙完這些手邊的事,就早點回來看我們母子。”
諸兒答到:“父王不在這些日積壓了太多奏章,我把這些東西處理完,便會回長樂殿。你先退安吧!”
蕭氏雖舍不得,但看諸兒神色疏離,也不敢太造次,隻得退了下去。這時,婉才總算掙脫諸兒的手。“殿下,蕭妃說得對,您處理完手上緊急的事,就收拾一下,快快回長樂殿吧!”
“你生氣了?”
“豈敢?這幾日勞煩殿下照顧,我已無大礙,待會就回甘棠殿了。”
“那不行,你燒剛退了不久,這時身子還弱,我不放心你離開。”
婉心裡感動,嘴上卻玩笑道:“您這會兒最該牽挂的不該是您的美人兒蕭妃嗎?殿下未免太不解風情,我一女兒家剛剛都心動了,您居然還要拒人千裡。”
“三千弱水,我隻娶一瓢飲。婉兒,我已心有所屬,那人不是蕭妃。”諸兒眼神缱卷地望着婉,那桃花眼甚是勾人,婉似心髒漏跳一拍,不敢再直視諸兒。
宮裡都傳諸兒隻盛寵蕭氏一人,如今蕭氏又為諸兒誕下長子,更是風光無限。現如今諸兒卻說出這樣的話,難道是他移情别戀?那新人又是何人?婉思緒紛紛,但不敢多問,隻得岔開了話題,說道:“這些日當真堆積了很多公務嗎?”
諸兒無奈地皺了皺眉,事實上那些奏折已堆如小山了,可前兩日婉在病中,他哪有半點心思去處理,現在看她精神好了一些,是要分出些心思在國事上了。“你既說自己身體大好了,不如幫我整理奏折,先撿重要的給我。”諸兒擔心自己忙起來婉一人無趣,便故意給她找了差事,免得她一個人胡思亂想。
婉于是便坐在諸兒不遠處,細細地翻閱那些奏章。她還是第一次看這些東西,不曾想這一卷卷的文牍裡,竟是和齊宮如此遠的世界,有農民歉收請求稅收減免的,有商販紛争最後無法處置的,有官員母親去世請求追贈谥号的。她偷偷地看向諸兒,諸兒早已沉浸在另一個世界,時而颦眉,時而搖頭,燭光下認真揮遒的樣子有一種莫名的吸引力。她不敢多看,隻是把看過的奏章按輕重次序排好,悄悄放在諸兒的案幾上。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諸兒站了起來,想活動一下麻木的雙腳,卻發現婉靠着榻睡着了,到底是大病初愈經不起勞累。諸兒憐惜地攬過婉,讓她的頭枕在自己的雙腿上。婉的頭發散了開來,烏黑如瀑,他輕輕地幫她攏了起來,燭光搖曳裡,别有一番溫柔。
不小心撫到她的臉頰,卻又舍不得離開。望細裡看,她左耳上竟有芝麻大小的一顆痣,他終是忍不住,輕輕地來回撫摸,陷入了沉思的漩渦。“婉妹妹,我要怎樣做,才能讓你明白我的心意。。。”
婉醒來的時候,已是第二天早上了。諸兒卻不在屋内,聽下人說有大臣有急事求見,前去漢廣殿了。婉正整理文案,卻有人推門而進,原來是蕭妃,後面跟着奶娘,懷抱裡是未滿一歲的小公子。
婉有些慌張,忙走向前作揖。蕭氏笑着扶起婉,說道:“想不到婉公主比我還要勤快,一大早就來宣化殿給殿下整理文書。有佳人作伴,怪不得殿下整日舍不得離開這地方呢。”
婉忙想着解釋,卻發現似乎無從說起,她确是連日和諸兒同住在宣化殿,但要如何說才能不讓蕭氏誤解呢。
蕭氏吩咐奶娘抱着小公子下去,自己拉着婉的手坐下,說道:“我早喜歡妹妹,素日裡卻無緣深交。今日難得我們二人,我想和妹妹說幾句體己話,不知妹妹可願意聽?”
婉連忙點頭,鼻尖全是蕭氏幽幽的花香,倒不知她要和自己說些什麼。
“我十四歲那年,我皇兄剛剛即位。他為了做穩自己的位子,最先要拉攏的就是齊國。我作為狄戎最美的女子,被當作進貢的禮物,呈獻給了齊王。
我那時恨極了皇兄,從堂堂公主落為他國的禮物。也許是上天垂憐,齊王竟将我賞給了他的兒子。從我第一眼看到殿下,我的心就知道此生我不會再屬于旁人。他面子上客氣,可私下裡對誰都愛理不理。可偏偏那冰山般的表情生在了那樣一副好皮囊上,他越不搭理人,我便越想靠近他。後來他總算愛上了我,後宮也隻寵愛我一個。隻是我知道這寵愛不會長久。”
“為何?”婉不解地問道。
“一個女子為一個男子喜愛,婉公主,你覺得是憑借什麼?”
婉苦笑着搖頭,她身邊的女子隻有母親和姐姐,母親得寵又失寵,姐姐則所托非人。
“要麼是她的家世,要麼是她的美貌。可家世是天生的,無法改變,美貌又最易被歲月摧殘的。色衰愛弛,是多少女子的命運。婉公主,你可知殿下為何獨對你關愛有加,念念不忘?”
婉忙說道:“蕭妃請不要誤會,殿下不過是兄長照拂妹妹。”
蕭氏忍不住譏笑:“你我之間,又何必說這樣的官話。我做為他的枕邊人,若連他心裡想的是誰都不知,那你未免太小看女人的天賦了。有人說你長得似年輕的我,所以殿下愛屋及烏對你格外上心。也有人說隻不過殿下尚未得到你的心。”
“蕭妃,您誤會了,我和殿下清清白白,殿下對我也絕非你所想的那樣。”
“若真如此,我敬你是聰明的女子。依你現在的身份,就算你不是齊王子女,你和殿下也不會有未來,這既有損齊王聲譽,更會影響殿下的前程。我聽聞殿下這次攻戎立下威名,不少諸侯都想和我齊國聯姻,連周天王都想讓王姬下嫁我齊國呢。為了你自己,也為了殿下,婉公主,我勸你。。。”
婉打斷蕭氏,說道:“你放心,殿下不會做那樣的傻事。”
蕭氏無奈地笑笑。她不知婉究竟是城府太深,還當真未能領會諸兒的一片心,若真是如此,那諸兒也真是夠可悲可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