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我的關系确實複雜,你放心,我已經在想辦法了,近日我打算找父王詳談,讓他賜你我一個真正的名分,可以不傷害呂夫人的名聲,又能讓你我又能讓你我長相厮守。隻是,我要先問問你,這一切你可願意?”
郊野的空曠讓諸兒的聲音顯得似真似幻,風吹得更大了,婉渾身都涼透了,隻有心裡還是暖暖的。諸兒那晚溫存離去後,幾日沒有去甘棠殿尋過她。她猜測過無數種可能,比如那激情隻是一時的興起,他無法面對二人的身份;也對他們的未來有過幻想,可每種幻想都似乎被層層迷霧包裹而無法到達終點。而如今對面的臉龐,是那樣的堅定、清晰、好看,她忍不住踮起腳來,環住諸兒的脖子,把這幾日的思念送向諸兒。兩人之間的空氣變得熱烈交纏,似乎在和風兒宣戰。
時間過得飛快,青聰馬也似乎明白主人的心思,慢慢悠悠地閑蕩着,任由馬上的兩人耳鬓厮磨間說盡相思意,兩人是在夜幕低垂時才返回宮裡的。
初戀中的情侶總是難舍難分,諸兒央求婉再陪他到宣化殿小坐片刻,婉知一旦去了,小坐便會變成久坐,便拒了;諸兒又要送婉去甘棠殿,婉也是不允。二人最後在離宣化殿不遠的地方分了手,夜色中諸兒目送婉離開後,許久才慢慢回過身朝宣化殿走去。
他心中的快樂似被月光籠罩下的海水,卻因這快樂無法說與他人而顯得空茫。明明是剛剛才溫存過,此刻卻又開始想起她來,他心中暗想:“一定要趕快征得父王同意,好把她日日帶在身邊。”
宣化殿裡卻有齊王身邊的常侍在那裡候着,原是齊王見諸兒宴上飲了不少酒後又匆匆離席,擔心他醉酒在外,便派人跟了出去,不想直到這辰光才尋着他,看他無恙便回漢廣殿複命了。
漢廣殿裡,燈光搖曳下,齊王的臉色陰晴不定。殿裡寂靜極了,常侍剛剛的回話讓他陷入了沉思,似遇上了棘手的國事一般。
第二日一早,夷仲年就被召進了宮。夷仲年是匆忙進宮的,自從前些月他腰疾複發,齊王已很少召他進宮,遇事也常是派人傳話。昨日壽宴,雖君臣二人無暇說上太多體己話,看齊王的樣子,并不似有要緊事要商議。因而他此時受到傳喚,心中驚疑不已,但又難猜是由,急匆匆連轎子也不坐,直接騎了馬朝王宮奔去。
待到漢廣殿門口,他屏氣斂神,站了一小會兒,才神态自若地邁進殿裡。殿裡隻有齊王一人,陽光透過高高的窗射進來,似乎尚不能驅散室内的昏暗。齊王朝夷仲年笑着招了招手,“你來得倒快!不虧是曾經夜奔三百裡的夷大将軍啊!”
夷笑說:“老臣是昨日的酒還沒有喝夠,今日又要和大王讨幾杯了!”
“哈哈!今日管夠!”
君臣二人對酌了一會兒,齊王說:“你随我南征北戰這些年,覺得如今之齊國和當年比如何?”
“這些年全賴大王運籌謀劃,齊國上和狄戎交好,下和衛國建交,左和鄭國親如兄弟,右又和魯國唇齒相依,早已今非昔比。”
“那你覺得今日之齊國可否可以稱霸?”齊王又問。
夷仲年心驚,面上還是平靜地說:“尚不到時機。”
“為何?”
“稱霸既需以德被天下,又需國力強盛震懾四方,更需武力調節他國紛争。我今日之齊,國力蒸蒸日上,但尚不足以稱霸。江山不是一日建成的,但大王無需擔心,隻要循着現在的路子,這天會越來越近的。”
“我老咯,你也老了!咱們就算有天大的抱負,無奈歲月不饒人啊!”
“大王眼量長遠,幾年前已着手曆練太子。眼見着太子這幾戰下來處事謀略越來越穩重,相信我齊國稱霸隻是時間早晚。”
“太子!”齊王雙眉緊皺。“你近日可發現太子有異常之處?”
夷仲年思索半天,略帶迷茫地搖頭:“除了心情似乎好了不少,其他一切如常!”
“那他又為何心情大好?”
“哈哈,殿下剛打了勝仗,又和周王姬結了親,自然是意氣風發。”
“我原本和你所想一樣。可是昨日他和糾比劍時透着古怪,又在宴會中途離席再未返回,這和平日裡他的行事穩重判若兩人。後來下人彙報,說看到他随婉公主出了城,直到天黑二人才神态親密地回來。”
夷仲年心中大驚,言語上便更加謹慎:“殿下和婉公主,的确較其他大王子女是要親密些,這原本也是好事。”
“我聽說我上次離齊會盟時,婉因她母親離世也重病險些喪命,是太子親自悉心照顧了好多日,婉的身子才漸漸好轉。太子從小錦衣玉食,丫鬟環繞的,你可曾見過他照顧過别人?”
夷不敢接話,隻是讪讪笑着。
“如果再想到前兩年太子因為清嫁入衛國,聲譽受損,那是他第一次違逆我的想法執意攻衛。那時我以為他是為了齊國的聲譽,現在細想可是因為清的妹妹是婉?”
“大王是擔心此二人感情超出兄妹,穢亂宮廷,損了殿下名聲?”
“我們這些立意要成就霸業的,對此倒也不太講究。”
“既如此,婉公主真正身份并非殿下胞妹,大王可願成人之美?”
“萬無可能!”齊王重重地錘了錘桌子,清脆的聲音在空蕩蕩的大殿中回蕩。良久,齊王才緩緩地說:“為了我齊國霸業,此事萬無可能。今日我找你來,便是想找你商量出一個萬全之計來。”
夷仲年想起諸兒自小和自己親近,心中不由升起一絲悲憫,便大了膽子問道:“大王一向愛重殿下,若殿下真心喜歡婉公主,大王又不計較虛名,何不遂了殿下的願?”
殿裡安靜極了,殿外惱人的風聲倒是響個不停。“諸兒這孩子從小性子就冷,你看那蕭氏也算是絕色了,到了我們齊宮這些年,也沒有捂熱她的心。他若是多處留情的性子,我倒敢大膽把婉賜給他。隻怕他這次是動了真情。情深則不壽,若傷了心神,再遇上家國大事,把私情放在家國大事之上,那才是我擔憂的事啊!太子并無第二人選,此事我們要未雨綢缪,不能有半步差錯。。。”
夷仲年此時已完全明白齊王今日召他進殿的深意。“此事既關系到社稷,微臣就以行兵作戰來計謀。此事既要防範未然,又不能傷了殿下和大王的父子親情,所以隻得往暗裡做。
上策自然是讓二人分離,不給二人相處機會,待到明年婉公主出嫁,此事便迎刃而解;但如果不能分離二人到那時,中策便是離間之計,離間若不成便加之美人計,讓此二人心生龃龉,各自撒手;但如果上面二計皆輸,則盡量不給二人将此事做到明處的機會,免得到時打鼠傷了玉瓶。。。”
“婉兒那孩子,我也是極疼愛的。隻望她明白明白此中輕重,不到萬不得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