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落依舊低垂着眼眸,香爐中袅袅白煙從他眼角的餘光中飄入視野。他心頭微微一顫,連自己也不清楚為何會為那個無知的女子特意點燃龍涎香。
是因為很久沒有見到聶歡,所以把她誤當成她了嗎?嗯,一定是這樣的!
愣神片刻後,淩落才回過神來,回應夏子汀的詢問:“已無大礙,有事嗎?”
夏子汀裝作沒注意到淩落的心不在焉,說道:“嗯,有人讓我來這裡拿兩樣東西。”
又過了片刻,淩落才開口詢問:“什麼東西?”
“墨錠和硯台。”
要這兩件物品,淩落不問便知是誰要。他吩咐門外的家丁拿兩條墨錠和一方硯送去給白鴿,還特意交代家丁監督白鴿今晚必須研完,且研滿硯之後無需送來,直接倒掉。
“兩條……”夏子汀驚得瞪大了眼睛。兩條墨錠,要研磨到什麼時候?非被小白鴿罵死不可!他趕忙幫白鴿求情:“小白鴿正為她死去的蝦傷心着呢,兩條太多了。她可是費盡心思地想要讨好你,怕你想起那尾魚傷情,特意在竹亭養魚。雖然很不幸魚兒死了,但她一個小女子今天可是特意到泉池裡捉蝦回來養。結果倒好,你讓人在這研了一個下午的墨,那蝦曬了一個中午的太陽,自然跳出水被烤熟了。你好歹看在她真心讨好你的份上,輕點罰,君子要懂得憐香惜玉嘛!”
夏子汀說得繪聲繪色,仿佛連他自己都有些動容。但淩落依舊是一副無動于衷的表情,隻是淡漠地回了一句:“憐香惜玉用在她身上不合适。”
一句話便将夏子汀的求情堵了回去,不過夏子汀還是暗自慶幸,淩落肯聽他把話說完。之前的淩落,除非要事,否則根本不會聽他啰嗦這麼多。
“兩條多了是吧?”白鴿沖着夏子汀大吼道,聲音裡滿是憤怒。
“好像是!”夏子汀不否認,那墨錠有刀柄那麼粗,研成墨,也夠像淩落這樣天天寫書的人用上兩個月了。
白鴿随即溫柔地遞給夏子汀一條墨錠,臉上堆滿了笑容,說道:“那我們一人一根,正好!呵呵!”
白鴿的眼神裡透着一股不容拒絕的堅定。夏子汀接過墨錠放在桌上,一臉無辜地說道:“小白鴿,我可是幫你求過情的,你不能恩将仇報啊!再說,淩落還派人監督着呢!”
“哼!”白鴿柳眉倒豎,杏眼圓睜,斜睨着旁邊一臉忐忑的小厮,那目光仿佛能射出刀子來。緊接着,她猛地轉過頭,直直地盯着夏子汀,胸脯因氣憤而劇烈起伏,大聲罵道:“你擱這兒跟我裝什麼糊塗呢!之前你不還念叨着過不了幾天大公子就要啟程遠行嗎?這院裡的小厮都是機靈人,難道不該懂得‘識時務者為俊傑’的道理,清楚自己該站在哪一邊嗎?就算他們一時糊塗,分不清該聽誰的,你稍微點撥點撥他們,不就完事兒了!”
說罷,白鴿一把抓起桌上那根随意丢着的墨錠,像塞燙手山芋似的,硬生生塞到夏子汀的手中,雙手叉腰,急切地催促道:“别在這兒磨磨唧唧的了,趕緊給我研墨!”
夏子汀被白鴿這一番話弄得哭笑不得,心中五味雜陳,實在不知是該生氣還是該發笑。這番話,字字句句都像是在慫恿他幹那背主求榮的勾當!
他無奈地笑着搖了搖頭,心中暗自感歎白鴿的天真爛漫,又夾雜着一絲無奈,自己堂堂七尺男兒,竟對白鴿這無理取鬧的行徑毫無辦法。罷了罷了,誰讓自己拿這丫頭沒辦法呢。他長歎一口氣,緩緩挽起袖子,動作略顯笨拙卻又透着幾分認真,開始幫她研起墨來。
白鴿平日裡看慣了夏子汀風流倜傥、潇灑不羁的模樣,此刻乍見他如此專注認真研墨的樣子,隻覺眼前一亮,心裡像是炸開了一朵朵絢爛的煙花,樂開了花。在她眼中,淩落就像那千年不化的冰雕,渾身散發着拒人于千裡之外的冷酷氣息;而夏子汀呢,恰似那溫暖而自由的陽光少年,眉眼間始終帶着一抹如蜜糖般甜美醉人的笑意,讓人看了便覺心生歡喜。
白鴿越看越覺得有趣,不禁學着夏子汀的樣子,正襟危坐,努力挺直了脊背,小心翼翼地挽起袖子,一隻手穩穩地扶着硯台,另一隻手則不緊不慢地研磨着墨塊,動作雖略顯生疏,卻也有模有樣。她的眼神中滿是憧憬,心中忍不住幻想着:要是淩落能和夏子汀的性格合二為一,那該有多好啊!
夏子汀正專注地研着墨,不經意間擡眼,瞧見白鴿這一本正經、認真學習研墨的模樣,手中的動作不禁微微一頓。他看着白鴿那認真又帶着幾分俏皮的神情,嘴角不自覺地上揚,露出一抹無奈又寵溺的笑容,随後便耐心地開始教導白鴿如何正确地研墨,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細節都講解得細緻入微。
而這一幕,恰巧被隐匿在暗處的淩落盡收眼底。他靜靜地伫立在那裡,眼神複雜,心中泛起層層漣漪,卻并未言語,隻是靜靜地注視着眼前發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