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這主母倏地起身,“妹妹這是怎麼了,可是身子不适?”
白芷立即會意,看向林樂茹的兩個丫鬟厲聲道:“還不快将林姨娘扶回房!”
“我沒病……”林樂茹掙開丫鬟的手,她沖向席中,珍珠步搖墜落的珠子像一串被扯斷的眼淚叮啷铛啷地散落一地。
随後瞥了一眼主位上的女子對衆賓客說道:“諸位瞧清楚了,這就是伯爵府的主母,給新姨娘下馬威!”
滿座嘩然,無人理會,席間貴婦嗤笑不得,畢竟,高門大戶給新姨娘立規矩,原是最尋常不過的小事。
桑绾绾瞧着蘇宥棠忽地笑出聲來,“姐姐府上這姨娘好生沒規矩,若是我們府上……”
蘇宥棠轉身對衆賓客歉然一笑:“諸位不知,府上林姨娘是救了夫君的大恩人,夫君當日身中毒箭,還是林姨娘不顧性命将毒血吸了出來,倉促進府,還未來記得學規矩,是妾身招待不周,讓諸位見笑了。”
蘇宥棠話音一落,滿堂賓客神色各異,她這番話明為善解人意,為新姨娘開脫,實則将林樂茹推到了風口浪尖。
刑部侍郎夫人李氏最先反應過來,眼睛不住地往林樂茹身上瞟,“原來這位就是那救命恩人?難怪…難怪…”她以帕掩唇仿佛是什麼上不得台面的髒東西。
裴母這時起身“既是我兒的救命恩人,便不能随意打發了出去,雖納為妾室,我隻認宥棠這一個兒媳。”
衆人皆知裴老夫人醉心禮佛,能出席已尤為不易,更别說為兒媳出頭了。
林樂茹站在廳中,手指不自覺地絞緊了那桃紅衫裙,雖妝扮猶如高府小姐,卻在一衆貴婦中顯得格格不入。聽到裴母意有所指的話,陡然她面頰發燙,滿屋子夫人鄙夷的目光如刀子般紮的她喘不過氣。
桑绾绾提着裙擺三步并作兩步走來,腰間玉環叮當作響,朝着那林姨娘道:“站着作甚,還不退下,在這丢人現眼。”
還沒等蘇宥棠起身相迎,就挨着她坐下:“我當你嫁給心愛之人日子會過得舒心,大婚之夜出征那是皇命不可違,倒也罷了。還帶回來這麼個上不了台面的東西,還不如當初讓你嫁給我兄長,好歹也是翰林院修撰,比那定西侯雖差了些,可我們桑家後院幹淨得很,可沒有這些個莺莺燕燕。”
蘇宥棠還未開口,桑绾绾又繼續說道:“那妾室想來也不是省油的燈,竟敢當堂與主母對峙,我方才可瞧見了,她發間的簪子可是價值萬兩的金絲血玉,你不會沒看出來吧?那裴彥知竟這麼舍得給她花銀子,你……”
蘇宥棠看着眼前這個從小一起長大閨中密友,恍惚間又回到前世未出閣時的日子,那時桑绾绾便是這樣,總愛拉着她翻牆溜出府去。
“你這丫頭,還是這般口無遮攔,你别擔心我,難不成我還能讓人欺負了不成?”
說着桑绾绾突然從袖中掏出一個油紙包,獻寶似的打開:“喏,特意給你帶的,相府街角的玫瑰酥醪。”蘇宥棠泛起陣陣心酸說不出話來。
那紅衣少女見狀,忽地湊近,眼尾微微上挑:“怎麼?被本小姐感動得說不出話啦?”
她生得明豔逼人,一襲紅衣自帶幾分英氣,從小便想成為話本子中的女将軍,明明是個世家貴女,卻有幾分江湖俠氣。
“我并沒有不舒心,隻是從前沒想到,如果嫁于你兄長,如今你還得叫我一聲嫂嫂呢!”蘇宥棠想着是否要如實相告,看她明媚張揚,最終還是話峰一轉。
“蘇宥棠啊蘇宥棠,外頭傳言你婚後轉了性子,我當是你難過,今日趁着宴席眼巴巴來瞧你——”她的手指戳在蘇宥棠肩頭:“沒想到你竟是想占我便宜。”
秋檀悄悄背過身去,假裝沒看見自家主子泛紅的眼角。
“你怎麼回事?怎突然變得這般沉穩……也是,你那夫君和妾室真夠你喝一壺了。”說罷便在心裡罵起那裴彥知來,爹爹當初就說過寒門出貴子容易劍走偏峰,那時候隻當他是個建功立業扶搖直上的少年将軍,不會對後院女子……擡眸心疼的看了好姐妹一眼,還不如真的嫁給自己兄長呢。
“我真沒事,我隻是有自己的打算,現在還不能告知于你,等事成你一定是第一個知道的。”蘇宥棠看出桑绾绾對自己的擔心也安慰道。
“你若以後受了委屈,差人來告訴我,我定讓那人……”随即比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賓客散盡的裴府重歸寂靜,裴彥知踏着青磚上未幹的雨漬走向西跨院,佛堂窗紙上印着母親的身影。母親跪在蒲團上,全然看不出這是當朝三品大員的母親,“母親。”
他在門外站定,檀香混着經卷的香氣從門縫滲出,木魚聲停了,佛堂内傳來一聲輕輕的歎息,“進來吧。”
老夫人冷眼望着自己的兒子:“為何?”
“是蘇宥棠她……”
“彥哥兒,宥棠提出來你若不願怎會有今日?”
大婚那夜他披甲而去,蘇宥棠笑着為他系上披風,滿眼情愫卻隻說了一句“我等你回來。”
“你大婚之夜便領兵出征,宥棠一改小姐脾性,将府中事宜打點得井井有條。你走之後,新娘子獨守空房四個月,卻把府中上下打理得比我掌家時還要齊整,就連二房要你回來給他兒子謀個一官半職,也被柔言軟語給擋回去了……”母親的聲音很輕,卻像一把尖刀,刀刀緻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