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手指在龍袍下微微握緊。他不由自主地向前一步,擡手摸了摸昭玥的頭,“你……長高了。”動作輕柔得不像一個執掌生殺的帝王,而僅僅是一個思念亡妻、疼愛女兒的父親。
“還要多虧皇兄府上的廚子,變着法給兒臣和皇兄做藥膳。”昭玥咧嘴一笑,她性子冷清,和她皇兄一樣,今日有這麼多表情,實屬不易。
“父皇可是因為貴妃娘娘中毒,想起母妃了?”
“你怎麼也同你皇兄一般口無遮攔?”皇帝聲音沉了三度,目光掃過空寂的庭院。
“放心吧父皇,院中現下無人。”昭玥仰起臉,“兒臣知曉父皇有自己的盤算,謀定而後動本是常理。”她背着手裝作大人模樣在院中踱步,“隻是……此事已拖延太久,恐讓人寒心啊。”
還未等永甯帝有所反應,她便又開口,“兒臣今夜帶回更衣的那女子,可是皇兄當年想求娶的蘇小姐?”
皇帝幽幽開口:“她如今是定西伯的夫人。”
“父皇,兒臣鬥膽猜測,今晚太子哥哥想算計之人便是她吧?”昭玥指尖輕輕拂過秋千的麻繩處。
“皇兄素日裡總說我年紀小,不願與我談這些前朝後宮的糾葛。”昭玥指尖撥弄着鬓邊銀簪,“可他忘了,這宮中奴才們的悠悠衆口如何堵得住?”
見永甯帝陷入沉思,昭玥唇角微揚,知曉今夜的話已在帝王心中激起了漣漪。
她從袖中取出個緞面荷包,“父皇,這是兒臣用禦花園茉莉混着桂花縫的,太醫說,對安神助眠最是有效。”
……
曹嬷嬷踏入景陽宮時,皇後方從東宮回來,聽得口谕内容,手中茶盞還未放下,“就因本宮……管教太子不嚴?就要奪了本宮的管理六宮之權?”
皇後自顧自地笑了起來,那笑聲起初極輕,漸漸變得尖銳,在空蕩的殿宇裡回響。
“本宮要見皇上。”她猛地收住笑聲,鳳眸如淬寒冰。
“陛下說了,娘娘先養好身體,日後會來看您的。”
曹嬷嬷不動聲色地後退半步,“陛下特意叮囑,娘娘鳳體要緊,待調養好了,自會來看您。”
夜風漸急,月光照着院中的梧桐樹,在宮牆上投下斑駁的影子,随風搖曳的葉子沙沙作響,銮儀衛的打更聲驚起檐下宿鳥,這一晚的皇宮,每片梧桐葉都有着秘密,香爐中的煙氣都藏着設計。
景陽宮的鎏金香爐傾倒,香灰撒了一地,一名身着藕色宮裝的婢女垂首而立,指尖微顫,從袖中緩緩取出鳳簪,她無聲地将簪子放回妝台,指尖停留一瞬,似在确認是否擺正。
“廢物!”
太子猛地掀翻案幾,茶盞瓷盤碎裂一地,他一把揪住王公公的衣襟,怒不可遏,“本宮要的是蘇宥棠——”
“你給本宮弄個異域女子做什麼?怎麼?是覺得東宮,缺個跳胡姬舞的玩意?”他咬牙切齒的說道。
“不過那女子……”他憶起那纖細的腰枝,尤其那雙眼睛,三分笑七分媚,仿佛能勾走他的心魂。
蕭瑾恒頓了頓,似在回味,“倒是個絕色。”
“殿下息怒,皇後娘娘吩咐,那舞姬明日準保送進東宮偏殿。”王祿大氣不敢喘。
“本宮要的是蘇宥棠,她來有何用?能讓蘇家老狐狸松口?能替本宮拉攏朝臣嗎?”蕭瑾恒猛地一掌拍在案幾上,震得青玉筆架叮當作響。
“還是母後覺得,本宮這東宮之位,如今坐得穩當了?”
王祿小心翼翼地擡眼,觑着太子的神色,“殿下先在東宮布局,至于蘇小姐……”蘇宥棠的名字傳入蕭瑾恒的耳朵,他沉着眸子看向王祿:“繼續說。”全然未覺,殿外一閃而過的裙角。
“不如讓裴将軍府上妾室從中操作……等蘇小姐出了府,殿下再迎進門,既不落人口實,又……”
“哦?怎麼說?”蕭瑾恒輕叩着案幾,王祿的話,勾起了他的幾分興趣。
“裴将軍府上那位林姨娘,最得寵愛,若府中鬧出些什麼事,促成和離……”王祿眼底精光閃動。
“屆時殿下求娶,豈不是救人于水火?又能讓蘇家欠您一份天大的恩情。”
蕭瑾恒指節輕叩案幾,唇角勾起一抹勢在必得的壞笑,“本宮的太子妃,非她蘇宥棠莫屬。”
王祿猶豫片刻,還是硬着頭皮問道:“殿下,若立蘇小姐為太子妃,那……周側妃那邊……”
“她?”蕭瑾恒驟然冷笑,案前燭火發出“噼啪”聲,“本宮才是東宮之主,何時輪到她置喙?”他眼底閃過一絲厭煩,“不過是個擺設,看見她就無趣得很,若不是母後親自做主,她連東宮的門都進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