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度的春日宴,也是薛嘉的生辰。
這日天不亮,三喜為薛柔對鏡梳妝。梳妝台上擺滿了首飾,薛柔低眸掃一眼,竟無一樣合意的。“罷了,本就不是什麼要緊場合,盛裝打扮了也是白搭。”若非礙着父皇母後的面子,她才不會出席。
薛柔一直對薛嘉的生日趕上春日宴這般好的日子而不滿,每年逢這日,臉上一絲笑意也不見,下人們個個戰戰兢兢,生怕一句話不妥,觸怒她。即便她身邊的紅人三喜,亦懸起心來伺候着。
三喜旁敲側擊道:“殿下,聽說今兒小崔大人也會露面呢。”
講究起來,崔介性冷孤高,似宴席這等人來人往的場合,他能推就推,奈何此次乃景帝親口邀約,推诿不得。
而景帝存着哪門子心思,舒婕妤是第一個明白人:無非借此來增加崔介和她薛柔相處的機會,好成就一樁良緣。
舒婕妤卻是連連冷笑,她的嘉兒溫婉可人,琴棋書畫樣樣拿手,勝過薛柔千倍萬倍,這樣出彩的姻緣,正匹配嘉兒。哼!既然人人皆偏心薛柔,那不妨來個順水推舟,相信崔家二郎定會對嘉兒另眼相看。
算起來從上次崔家做壽至今,薛柔足足有小半個月未見過崔介了,心裡癢癢的,耳聞今日有機會一解相思,恹恹的眸子立時閃亮起來,自妝台上挑了支白玉簪:“多餘的不必,這支就夠了。”
薛柔素來喜愛繁複裝扮,日日都要花一兩個時辰在儀容上,單插一根素色玉簪點綴,不是她的風格。三喜先拿了簪子在手,後狐疑道:“這是不是有些素了?”
“就是沖素來的。”薛柔胸有成竹一笑。前段日子在崔家,她發覺崔介看她的目光隐隐約約摻着點無奈,他似乎不大歡喜她濃妝豔抹的樣子。這好辦,往後當着他素淨些便是了,誰讓他天然生着一副令她心動的面容呢,“小崔大人不喜歡豔的。”
三喜暗暗昨舌,一向唯有别人遷就殿下的份,看來殿下對小崔大人真上心了。
巳時過半,紅男綠女齊聚禦花園,陣陣說笑聲蓋過了鳥鳴,好不紅火。
薛柔姗姗來遲,薛嘉正同幾個千金小姐熱絡寒暄,見着她,便滿面燦爛地迎過來。薛柔視而不見,朝廊蕪下逗雀兒的九皇子薛通招一招手:“九哥哥!”随後提着裙邊小跑開。
衆人面前受了冷落,薛嘉面子挂不住,死死捏着手帕扯來扯去,總算冷靜下來,像個沒事人般繼續和人談笑。
“幾天不見,九哥哥又清減了。”将薛通從頭打量到腳,薛柔扁着嘴唇嗔怪道,“忙歸忙,得好好吃飯呀!”
薛通隻長薛柔一歲,身量卻高出去一頭,加上常年在軍中,身闆精壯,站在薛柔面前,盡可把她整個人罩得嚴嚴實實。
薛通的母妃淑妃容貌昳麗,風流多姿,有這麼個美人母妃,相貌上,薛通自然無可挑剔,咧嘴笑起來,宛若正中午的太陽,璀璨奪目。
他伸手捏住薛柔的腮幫子,輕輕向兩邊一扯:“還好意思說我?瞅瞅,臉上都沒肉了。”
薛柔舉胳膊拍開他,故作氣惱:“我長大了,以後别動不動就拉拽我。”
薛通背着手,嗤笑道:“長大了?嗯……你是長大了,學會打旁人的主意了。”
從小到大,薛柔有什麼事都瞞不了薛通,好在他慣她,好事讓她獨享,壞事便是任勞任怨替她收拾爛攤子。薛柔猜着他暗含之意,側着身子,犟嘴道:“我打誰的主意了?你少冤枉好人。”
薛通不緊不慢道:“是誰成日偷偷摸摸着人打聽崔家二郎,結果被本人撞了個正着?連我都忍不住替她無地自容啊。”
薛柔漲紅了臉:“你遠在軍營,打哪知道的?”
“不消得費心多問,這事整個京城傳遍了。”手下樂呵呵跟薛通說道時,他還不信,自己的妹妹心高氣傲,世間沒幾個人能得她青睐;結果昨日回宮途中,耳朵裡全是關于十公主挖空心思讨好崔家二郎的傳言,簡直聽得他耳朵快起繭子了,這才信了。後來略略問了問這崔家二郎乃何許人也,人人贊口不絕,方感心安。
薛柔難得害羞,扭扭捏捏狡辯:“我打聽他,單純是賞識他的才華,沒有别的想法,九哥哥你少給我扣帽子。”
右肩忽然叫人點了一點,是薛通幹的,他并未接她的茬兒,而是向不遠處并肩同行的二人揮手示意:“明覺,這兒。”
林顯,字明覺,乃戶部侍郎家的次子,如今在松山書院念書,為明年的秋闱做準備。
聞聲,林顯招呼着同行之人走來,拱一拱手:“九殿下,十殿下。”
前幾年,林顯做過薛通一段時日的陪讀,兩人聊得來,後頭薛通到軍營發展,林顯繼續讀書走科舉路,交情卻一直沒淡。
薛通笑說:“你這人哪哪都好,獨獨禮節太多,一舉一動文绉绉的,叫人渾身不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