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顯溫和笑笑,一思忖竟把一人晾在了一邊,忙出言介紹:“這位是崔——”
“我略有耳聞——新科狀元郎崔大人。”薛通打斷他下文,一面臉朝薛柔,“小妹時時挂在嘴邊呢。”
薛通與帝後的念頭不謀而合:崔介要品行有品行,要才華有才華,小妹最重視的樣貌也數一數二;此等人物,招為驸馬,不虧。
不期薛通打趣自己,薛柔格外不自在,以眼神警告他的心力也勻不出來,隻管抿嘴一聲不吭。
林顯生性木讷,覺察不到幾人間微妙的氛圍,颔首笑道:“不料想九殿下的人脈如此之廣。”
斜眼一看薛柔的呆模樣,薛通便号着脈象,準是害臊了。薛通啞然失笑,心想這小十老是關鍵時候不争氣,這可不行,還得他牽個頭,助她一臂之力。遂而随便尋個由頭約着林顯且聊且走了,光剩下兩個半生不熟的人沉默對望。
教養使然,崔介淡淡打破寂靜:“殿下也喜歡詩經嗎?”他淡漠的眼光于薛柔手握的團扇上定格。
起先薛柔糊裡糊塗,壓根沒搞清楚狀況,默默重複兩遍他的問題後,恍然大悟——聽說他愛看書,特别是詩經,臨出門前她特意拿上去年夏天三哥哥贈的那把團扇,上頭繡着兩行小字,依稀記得出自詩經,用來充一充面子,從而赢得他的好感。
“啊……是啊,我閑暇之餘就愛翻一翻詩經。”她心裡虛得慌,什麼四書五經,她才懶得翻看,縱有閑工夫,一并使在了貝貝身上。對于學問,她其實一知半解。
她的心虛,崔介洞若觀火,倒無甚感觸。她或是撒謊或是實情,與他八竿子打不着。“此處風大,殿下不若往裡面站站,好歹擋一擋風。”
春日的風,涼意未退,吹在人臉上依然忽視不得。
薛柔點點頭,不禁遐想連篇:他要她躲風,是關心她嗎?……一定是關心她的,要不然好端端的幹嘛去提那一嘴。越想,越開心,開心之餘又有些得意,合着他也并非全然不近人情嘛。
“小崔大人很少來禦花園吧?”面對面卻無話可說總不是回事,薛柔便就地取材,發散思維,趁機套近乎。
崔介道:“今天是第二次。”
第一次是五年前,他随母親進宮拜謝皇後娘娘賞賜之恩。母親上坤甯宮謝恩,叫他随處逛逛,這一逛就到了禦花園。
蜿蜒的甬道上,陽光穿過細密的枝葉透下來。拐角處,有兩個半大孩童,女娃娃牽着一條半大的黑狗對身前的男娃娃惡言相向,甚至命令那狗前去撕咬男娃娃。
恐打草驚蛇,他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彼時他不得而知那二人的身份,現在,他有了結論——他轉眼望向湖心亭負手而立的長影,心下微動。
“你在看什麼?”長久未得到他的回應,薛柔忍不住問,雙目則循着他的凝望而偏轉。看清到底是什麼人以後,不由添了分嘲弄之意:“崔大人日日上朝,總不見得不熟悉太子殿下吧?”
走哪都甩不掉,當真陰魂不散。
薛懷義同時間望了過來,帶着微不可察的審視。崔介,當朝紅人,新一任的能臣,前途無可限量。她現在的心頭好,沒準也是來日的驸馬。清貴君子,她無法抗拒的類型。
相隔重重人影,崔介、薛懷義四目相對。許是錯覺,崔介感覺對面的注視陰陰郁郁,不太友善。
“園子裡有許多值得遊覽的景緻,”一個人卑賤起來,處處都是卑賤的: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一句話……薛柔不願讓崔介走入薛懷義低賤的視野,橫跨一步,以身軀阻隔二者的對視,“崔大人要一起嗎?”
鬼使神差地,崔介開口應下了:“好。”
薛柔走左邊,崔介走右邊;薛柔加快腳步,崔介放慢腳步;衣袖聯着衣袖,肩膀擦着肩膀……漸行漸遠。
薛懷義目送他們遠去,直至眺望不見。
“太子哥哥,東邊的花兒開得正盛,咱們一同去賞花吧。”薛嘉翩翩步入薛懷義的眼簾。
他們去的方向,恰好也是東邊。
同樣鬼使神差般,薛懷義沒有如往昔拒絕薛嘉,沉而緩地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