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池子裡的水清晰見底,根本不深,淹不死人。薛嘉萬分不屑,乜着胡亂撲騰的薛嘉:“八姐姐就别演了吧,那水至多沒過你的腰,自個兒站起來完了。”
忽然有個人跨過石欄,一頭紮入水下。是薛懷義的好奴才程勝。
薛柔從旁奚落道:“這便着急了,不愧是八姐姐放在嘴上的太子哥哥。”
薛懷義未應聲。
程勝如魚得水,不多時背着薛嘉上岸。
薛懷義解下外袍,遞與莺兒。莺兒牢牢抱住,撲到薛嘉身邊問東問西。薛嘉臉朝地咳出一口涼水,濕漉漉的脊背上下起伏着。
薛柔慢慢下橋,冷眼看她如何。
深色衣袍緊緊裹住薛嘉浸水的軀體。
“十妹妹金尊玉貴,瞧不上我我沒有怨言,但……”薛嘉擡起紅彤彤的眸子,鈎子似的盯住薛柔,“但我萬萬沒料到妹妹會做到這份上,明知我不會遊水,眼睛都不眨地推我下水……”
旋即抱着肩膀低頭啜泣不止。
薛柔的表現截然相反,笑得動人:“八姐姐糊塗了吧?我隻用胳膊碰了你一下,是你自己裝弱不禁風跌下去的,你怎麼反過來怨我?”
聞言,薛嘉哭得越發厲害,簡直泣不成聲。
莺兒心疼主子,跳出來憤然維護薛嘉:“十殿下未免太過分了……奴婢瞧得清清楚楚,我們殿下确實是被您出手推搡了一把,才落的水。再說了,我們殿下自知不會水,又怎會冒着性命危險而主動往水裡跳呢?”
薛嘉掩臉,悶悶道:“我原以為妹妹單是年紀小調皮頑劣,本性并不壞,不料今日……做了也算了,橫豎我現在沒大礙。可是,可是妹妹,你真不該肆意污蔑人,會傷父皇娘娘的心的……”
莺兒随主抽抽噎噎的:“殿下淪落的這樣,婕妤也會痛心的……”
主仆倆一唱一和,勢必讓薛柔背上個蓄意謀害親姐的罪名,三喜随了薛柔直快的脾性,再看不下去,跑去扯開莺兒,照臉打了一巴掌:“你這小娼婦,膽敢給殿下潑髒水!你哪隻眼睛看見我們殿下伸手推人了?再敢胡說攀污好人,看我不撕爛你的嘴!”
莺兒不服,放開手腳和三喜厮打作一團。
薛嘉仍跪坐在地嗚嗚垂淚,薛柔不耐煩:“你也用不着哭成淚人扮可憐,是黑是白,咱們去當着父皇一是一二是二地分辨明曉。”
而後近前俯身,意欲拽她起來,不意手腕被一隻手當空按住——手背上凸着根根青筋,指節長而瘦,微微發涼。
“少管閑事。”看清是誰後,薛柔的語氣冷到了極點。
“我看到了。”薛懷義沒有松開她,且一改舊日之謙卑,明目張膽地盯着她,“十妹妹不曾出手推八妹妹,落水是意外。”
哭音戛然而止。薛嘉猛舉目,哽着嗓子呢喃:“太子哥哥……?”
薛柔則懵了,乃至于忘記甩開圈住手腕的溫度。
“莺兒,扶八妹妹回去更衣。”薛懷義沉穩吩咐,“人多眼雜,八妹妹的名聲要緊。”
扭打的二人不約而同停手,各自有各自的狼狽:莺兒披頭散發,三喜衣領歪斜。
三喜兜正衣裳,粗氣粗氣道:“快送你家的好殿下回吧,這遭就算我放你一馬!”
莺兒氣得臉歪嘴斜,草草攏了攏散亂的頭發,好賴像個體統。繼而去攙扶薛嘉,卻被薛嘉撇開。
薛嘉軟綿綿起來,淚痕滿面,眼珠子通紅,真叫是楚楚可憐。
“太子哥哥也認為是我紅口白牙污蔑别人嗎?”到她嘴裡,薛懷義擺在第一位,薛柔淪為了旁人。
而薛懷義仍實實在在扣着薛柔。
薛嘉的诘問剛好提醒了薛柔,她一使力,甩脫束縛,不留情面擠兌薛懷義:“早讓你少插手,你非裝模作樣幫我。快快哄哄你乖巧的八妹妹吧,省得日後懊悔不及。”
瞬息之前,指腹之下印有一片細膩,一片溫暖。薛懷義一點一點彎曲了手指,指紋貼着掌紋。
“莺兒,送八妹妹更衣。”他避而不答。
有些時候,沒有答案便是答案,薛嘉有了數。
“太子哥哥,不管你信不信,總之我沒有冤枉他人。”莺兒攙薛嘉走過薛懷義眼前之際,薛嘉說。
薛懷義不由自主開去尋覓薛柔的影子,但見她不知多會領三喜走開了。
攥緊的手指好似失了力氣,緩緩分開來。
“嗯。”薛柔固然可恨,但眼見為實,這次她是無辜的,“八妹妹自珍重。”
始終等不到稱心如意的回應,薛嘉一時氣餒,由着莺兒帶自己漸漸遠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