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有一把斧頭,背後有一棵樹,将來這裡會有一個聖女像。
“哦~原來樹是我們砍的呀~”老道士接過斧頭,在手裡面掂量了一下。
斧頭很重,内裡嵌了金,表面刻着變種梵文:此消彼長,生生不息。
老道士笑眯眯地舉着斧頭在宋爻眼前揮了揮:“怎麼,砍嗎?”
如果這棵樹是陣眼,那砍樹這個行為完全沒問題。
如果聖女像是陣眼,那砍樹這個行為更沒有問題。
宋爻回答:“砍。”
老道士扛着斧頭向樹走去。
“留步。”劉老爺厲聲制止,“這般要緊的事,還是道長親力親為的好。”
說着,他看向宋爻。
二人當即反應過來。
宋爻是“道長”,老道士是“客人”。
“好。”宋爻接過斧頭。
紅線垂滿了枝頭,要完全避開是個細緻活兒。
宋爻繞着樹幹轉了一圈,終于找到一個大緻能活動開的空間。
斧頭高舉,重重落下。
這一下砍出的大坑遠遠超出宋爻的想象,樹幹直接被砍開了三分之一,千絲萬縷的紅線都随着震動在空中輕晃。
“附了魔的斧頭真是不一樣。”老道士啧啧稱歎,“楔口不夠大,收着點力再砍一下。
宋爻看了一眼身邊的紅線,調整了力度。
斧頭再次落下,楔口闊至一半處。
老道士:“背面楔口上面一點,砍一下。”
宋爻正有此意,小心繞到背面,揮斧砍下,樹幹吱呀作響,晃了晃恢複穩定。
宋爻屏住呼吸,慢慢退出。
老道士:“右手。”
宋爻頓住,餘光裡一根紅線就垂在右手一側,僅分毫之差。
宋爻收回手,更小心地向後。
終于退出紅線所及範圍之後,宋爻大力朝着樹幹擲出斧頭。
斧頭順着抛物線重重砍入樹幹。
樹幹一聲悶響向前倒去,滿樹的紅線糾纏在一起落了地。
“這下好了,求神仙拜神仙,有神像了,沒世人了。”一旁的老道士鼓起了掌,悠悠看向背手站着的劉老爺。
劉老爺低聲同下人吩咐了幾句,身旁的小厮們到一旁燭架上取了蠟燭,用燭火點了地上散落的紅線。
分散的火苗着了魔似的肆意蔓延,沒多久,大火将倒地的老樹與糾纏不清的祈願完全吞噬。
熱浪襲來,衆人都向外退開。
“這麼大的火,是怒火吧!”老道士還在開玩笑,“不對不對,該是…貪婪上火!”
宋爻順着他的朝向看去,劉老爺有些蒼老的面龐被火光照亮,他勾着嘴角,眸中渾濁無光又有幾分癫狂,與劉夫人别無二緻,再也看不出當年那個活潑靈動的少年的身影。
“劉老爺求什麼?”宋爻忍不住問。
劉老爺沒回答,自顧自說道:“母親常說,有舍有得,有得有舍,無念無悔,無悔無念。”
“言之有理。”
他着了迷地看着眼前的大火,不再言語。
大火燒得旺,燒得也快,像一陣沸騰的風,将洞府内的淩亂盡數卷走,連灰燼也沒留下。
最後,隻剩下一個樹樁。
劉老爺虔誠地抱起那個腐敗的神像,一步一拜,一直到樹樁前。
他将神像放在樹樁上,退開。
宋爻看着那神像上的污點像細菌一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下蔓延,沒一會兒,腐敗侵染了整個根系。
可那腐敗又滋生出畸形的生命。
漆黑的朽木裡淺色的枝條不斷抽出,向上生長,很快就盤繞出一個聖女像的形狀。
嫩葉脫落,枝條融合生長,屬于樹木的溝壑與紋路漸漸淡去。
最後,隻剩下一個慈眉善目的聖女像。
一如最初所見的那個聖女像。
隻是,神像手中抱着的,是一個等比例放大的八卦盤。
“有舍有得……”宋爻喃喃,心中立即感到一陣詭異:“這可能又是一個陷阱!”
突然,四五根粗壯的黑色樹根破土而出,齊齊伸向劉老爺。
劉老爺被緊緊箍住,舉向半空。
樹根收緊,劉老爺慘叫着嘔出一口鮮血。
随即,細小的根須纏上他的皮膚、面龐,刺入他的背脊、關節。
鮮血染紅了黑色的根莖。
神像似乎想要将他徹底消化。
宋爻被這血腥的畫面震撼住了一瞬,立即回過神來,擡頭看向神像。
神像手中的八卦盤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緩慢轉動,此刻已經快要轉到“坎”的位置了。
宋爻提醒老道士:“已經過零點了!”
老道士敷衍地應了聲,掏出一個小巧的羅盤放在手心擺弄了起來。
這時候自動流動的時間算什麼?為了歸零嗎?
眼前的神像還不是原本的聖女像,原本的聖女像手裡抱着的不是八卦盤而是……
荷葉與荷花。
荷葉與荷花!
宋爻想起山頂的小池子。
“去找神像手裡抱的東西!”宋爻拍了一下老道士向小門跑去。
老道士匆匆收起手上擺弄着的羅盤,快步跟上。
—
山頂昏黑一片。
漫天的烏雲直逼地面,空氣悶熱潮濕。
宋爻沖向池子。
池子裡滿是荷葉。
哪一片是呢?
管他哪一片是呢!
宋爻跳入池中,把所有的荷葉都摘下。
“荷花呢?”宋爻環顧四周,周圍全是荷葉的斷枝,沒有一朵荷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