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爻抱着荷葉爬上岸,對老道士說:“荷花不在池子裡。”
“在這裡。”老道士笃定地答道。
他手中的羅盤詭異地轉着,每轉兩三圈就在指向池子的方向擺動幾下。
老道士再次看向池子:“但是我們看不見。”
“我明白了!”老道士突然收起羅盤,向池子兩邊的香爐裡各投了一塊點燃的小香塊。
白煙從香爐中噴湧而出,迅速地向四周蔓延開來。
二人再次進入白煙之中。
“不能是其他的方法嗎?”宋爻警惕地環顧四周。
老道士:“送命的方法解題快啊,你也趕時間不是嗎?”
“娘親,還在下雨嗎?”池子的方向傳來稚嫩的孩童聲。
宋爻再看向被白煙包圍的小水池。
水池邊憑空多了一位婦人和一個小女孩,在白煙中若隐若現。
一滴雨水落在宋爻鼻尖。
天上下起了毛毛雨。
“娘親,我們不回去嗎?”小女孩拉住婦人的衣袖,聲音中滿是疑惑。
婦人沒有回應她。
“娘親?”小女孩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稚嫩的聲音中流露出越來越濃郁的恐懼,“娘親?”
沉默的婦人突然擡起手将小女孩向後一推。
伴随着一聲驚叫,女孩落入水中。
女孩拼了命地掙紮,在這不見天日的迷霧裡,唯一能救她的人是将她推入水中的人。
掙紮似乎沒有意義,最終也隻能淹沒在層層漣漪之中。
宋爻向前跨了一步。
老道士拉住他的胳膊:“宋爻,我告訴過你在幻境裡不要輕易……”
“是嗎…”宋爻望向那越來越微弱的漣漪,抽出被拉住的手,“可是這個幻境裡有因果。”
“我想這麼做。”
宋爻将眼鏡一扔,一頭紮進水裡。
原本隻到前胸的池水突然變得深不見底。
宋爻隐約看到一個小小的身影正在向着黑暗墜去。
宋爻竭力撥開那混沌的冷流,潛向深淵。
沉悶的鼓點聲在耳畔響起,一下又一下地敲擊着宋爻的耳膜。
黑暗深處出現一個光源。
光裡浮現出白色的人影,它們圍成一個圈,揮舞着手臂慢慢靠近那下沉的小身影。
光裡又鑽出金色的人影,它們也圍成一個圈,伸手拽住上層的白影。
光裡接着出現白色的身影,它們圍成圈,伸手拽住上層的金色人影。
……
白色的光與金色的光相互交錯,相互牽制;不停收縮,伸張,甚至反轉。
宋爻一時間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水底還是落入了某個萬花筒中。
那小小的身影仿佛不是在下沉,而是自光中誕生。
宋爻有種錯覺,自己不是去拯救一個堕亡的生命,而是在迎接她的誕生。
尤其是他終于抱住那個失去意識的幼小生命的那一刻,這種天然的激動達到頂峰。
宋爻拼了命地向上遊去,将一切迷幻的光影甩在身後。
出水的那一刻,水花四濺,宋爻卻突然感覺到懷中那股下墜的重量消失了,再低頭看,原本抱着女孩的那隻手上拿着一朵含苞待放的荷花。
宋爻連忙向四周張望,那個婦人也消失不見。
宋爻将濕透的頭發向後捋,抹掉臉上的水,拉着老道士伸出的手上了岸。
白煙快速散去,又露出滿天的烏雲。
雨卻越下越大了。
“也算是…因禍得福?”老道士抱起荷花和荷葉,忍不住感慨一下。
“是因果。”宋爻帶上眼鏡,堅定地看向老道士,“走吧。”
“走走走,看來故事要到尾聲了。”老道士滿臉都是摸到魚了的滿足。
最後一絲白煙消失不見。
老道士的笑容瞬間僵住。
“宋爻!!!”老道士滿臉驚恐地向宋爻撲來。
宋爻下意識回首。
碩大的龍首自身後沖向他,此刻與他僅分毫之隔。
——
宋爻二人走後。
被吊在空中瀕死的劉老爺突然四肢僵直。
龍角從他額角處破皮而出,龍鱗從他的皮膚裡帶着鮮血浮出。
他的身體逐漸拉長……最終,完全顯現出白龍的形态。
“道長?”一位中年男子焦急地進了道觀。
“道長,在哪呢!偏偏我娘子臨産時天象有異!”男子急得團團轉,“道長!快出來吧!人命關天呐!!!”
一滴水滴在男子臉上,他憤憤地伸手抹掉,質感卻是不對,定睛一看,手掌上抹開的血迹都要幹了。
男子頓時如墜冰窟。
甫一擡頭,一條白龍盤旋于洞府頂上,身上纏滿了根條,滿是血污。
男子刹那間有些兩眼發黑,慌亂之中轉身就跑。
“救命啊——”
白龍被尖叫聲刺激,更劇烈地掙紮起來,樹根盡數被掙斷。
終于重獲自由的白龍翻騰着撞上神像。
正處“坎”味的八卦盤砰然落地,滾至牆角。
白龍跌跌撞撞地飛出觀門,終于習慣了飛行的感覺,騰飛向高處,透過枝葉,它找到了那個在山林間一邊求救一邊逃命的身影。
白影驟然降下,逃亡的男人被撞飛。他一路沿着山路翻滾而下,最終撞上路邊的大樹,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出了一口氣的白龍一飛沖天,沖入黑沉沉的烏雲之中。
山頂飄來一股熟悉的香味,白龍又暴躁起來。
閃電順着它的身軀向後蔓延,疾風撫摸它的鱗片。
白龍沖向山頂的那團白煙。
山風未起,白煙莫名散去,兩個人影自其中顯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