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裡的手機又開始嗡嗡作響。
“老天啊,你終于接了。”
接通後,衛介的聲音從手機對面傳過來,怨氣沖天的調子:“你的任務也該做完了吧。祖宗,打算什麼時候回來啊?”
不等他開口,果然,下一秒衛介就絮絮叨叨埋怨起來:“不是我說,你被支走這段時間,我快被羿許那賤貨煩死了,你不在,他仗着他那個護短的爹,到處攪我的事……我忙着追老婆呢,沒心思管他。算我求你了,趕緊回來幫我的忙,壓壓那死人的氣焰。”
蔺霍用指尖叩了叩手機背面,敷衍過去:“等我忙完,過兩天回……上次我讓你幫忙查的事,有結果了嗎。”
“哦,那個哨兵啊。我查過了。孤兒一個,沒背景沒親人。不過天賦确實不錯,不到二十歲就能靠自己進階高級,放在整個白塔看也稱得上牛逼。”衛介來了興趣,“你查他幹嘛?想挖人還是想殺人啊?”
“你确定,他沒有親人嗎。”他問。
衛介自信:“我都查到他戶口本了,還能有假?”
蔺霍“嗯”了一聲:“我知道了。你提前準備點禮物,幫忙問問你女朋友,她們女孩子都喜歡什麼。這次我要帶人回去。”
“帶人?”衛介愣了下,“你要帶什麼人?”
“見到了就知道了。”
衛介興奮地爆了兩聲粗口,語氣不可思議:“蔺霍,他*不會找女朋友了吧?”
“現在是。”他說,“但很快就不是了。”
“很快不是了?”
衛介激動的情緒頓時卡住了,愣了半天,急躁地問他:“操,不是,你到底什麼意思啊?說話能不能說明白!”
烈陽逐漸攀升,原本擋在門檐下的陰涼也緩緩後退,陽光火辣辣地照下來。男人的步子沒往後移,他望了眼天色,任由滾燙的溫度落在臉上,照着那雙深冷的褐色眼睛。
他淡淡地說:“我們快分手了。”
*
屋裡寂靜得出奇,客廳的窗簾緊緊閉合,外面的光尋不到進來的路,沿着簾子邊緣勾勒出一圈細細的、瑩白的線。
寬大的沙發上陷着一個黑色的影子。
深黑的衛衣與沙發上的陰影融化在一起,寬大的帽子下露出一截光潔蒼白的下巴。如一尊凝固的石塑雕像,無聲地,從深夜等到日出,等那束遲來的光照在他身上。
擺在桌上的手機屏幕終于泛起亮,片刻後,修長的手從昏沉暧昧的暗色中伸出。
【王穆】:下午就公開匹配度了。其實我今年都不打算勸你了。這些年,每到這個時候,你都讓我把你的信息騰出來,我之前不理解,這次任務過後才算明白了點。
【王穆】:可是陳宿,你自己也清楚,你的精神狀态已經撐不了多久了。如果你執意不願意找向導,我也沒辦法幫你攔着那些高層了。那群唯利是圖的家夥,為了讓你更好地為他們賣命,會做出什麼都不意外。
【王穆】:到時候,你的命,你想要的感情……可能都挽留不住。
手機屏亮了又暗。
那幾則警告的消息映在漆黑的瞳仁裡,隻停留了短短的一瞬,就被不在意地抛諸腦後。
黑豹從角落裡站起來,抖了抖毛,慢悠悠走到他腳下,跳上沙發,溫順地趴好,将毛茸茸的下巴墊在他手背。
扔掉手機,陳宿平靜地撓了撓它的下巴,随口問道:“你覺得,她幾點會回來?”
黑豹舒服得獸瞳眯起,發出呼噜的聲音,沒有回應他自問自答的主人。
漫長的等待中、妒恨的煎熬中。
陳宿已經給出了答案。
她會等天亮後再回來。以後也會如此,因為這裡已經不再是她唯一的落腳處。
而他也沒有資格去約束她了。
從前,她身旁沒有比他關系更密切的人,他理所應當又欲蓋彌彰地,用弟弟的身份越界地管束她的人生,滿足他那點難言于口的控制欲,像紮根在她背後的影子,陰魂不散。
是他怨恨她不懂,也是他有恃無恐。他打定了她無論如何都不會抛下他,隻要他們的關系還存續一天,她就不可能狠得下心。
他總會這樣偏執地問自己。
他們的關系變成這幅不親不疏、不倫不類的模樣,難道就沒有半分來自她的縱容嗎?
他絕不承認,這是他一廂情願。
直到蔺霍的出現,劃破了他所有不堪啟齒的幻想。讓他清楚地認識到,哪怕沒有他,未來還會有别的男人。可能是短期的,可能是長期的,他們會與她發生關系,名正言順地親吻她,撫摸她。
隻有他,永遠沒這個資格。
意識半睡半醒,他陷在黑暗裡,閉上眼。
恍惚間,他看見她穿着盛大的婚紗,蓬松柔軟的頭發映在日光下,帶着陽光的味道。她親密地挽着另一個男人站在他面前,笑得眉眼彎彎:“陳宿,你會祝福我嗎?”
“我不會。”
他殘忍地、一字一頓地回答。
“我永遠不會祝福你。”
他是個徹頭徹尾的爛人。
如果有一天,她的幸福與他無關。
他會憎恨她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