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樓的包廂,透明落窗後可以望見白塔恢宏的大屏。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站在桌前,被衆人圍着,他有些歉意地擡了擡酒杯:“真是不好意思,今天算是貿然邀請,姚某真是感謝大家捧場。”
旁邊的男人狹促地笑道:“姚宏,你就别謙虛了,要不是你,我們哪兒有資格來白塔核心區啊?更别提今天還是公開結合度的日子,旁邊包廂都坐着那些眼高于頂的哨兵向導,我光是上廁所就撞上好幾個。”
姚宏抿了口酒,不甚在意的樣子:“哪裡有眼高于頂,都是為白塔工作的人罷了。我夫人的哥哥是位高級哨兵,我呢,有幸接觸過幾次,脾氣特别好。這間包廂還是他特意申請,昨天批下來,我今天就約你們過來了。”
“高級哨兵?”
對面的女人驚呼,發覺失态了,尴尬地捂住嘴,調整好表情,又笑語晏晏:“姚宏,沒想到你這麼快就結婚了,瞞得真好,我們這些老同學可完全不知情啊?要不要把份子錢補給你啊。”
其他人也打趣:“是啊,真是沒想到你還念着我們這些老朋友,怎麼說也得把份子錢補給你吧。”
姚宏裝出無奈的樣子,把杯子放下:“不用了不用了,心意到了就行。我現在也不缺這些,請你們來隻是為了重溫年輕時候而已。我這兩年在白塔控制中心工作得還不錯,你們要是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盡管來找我啊。”
“控制中心?那倒很巧啊,你是哪個部門的?”一道清亮的女聲從門口傳來,語氣漫不經心,姚宏聞聲皺了皺眉,轉頭看見來人,表情明顯愣了下。
申蕊穿了身亮眼的緊身紅裙子,脖子上的鑽石項鍊格外惹眼,兩個圓環耳墜挂在瑩白的耳垂上,張揚又明媚,不像來赴宴,倒像來砸場子的。
她站在門口淡淡地用視線掃視了一圈,然後毫不客氣地拉開凳子坐下,翹起腿:“姚宏,你在控制中心的哪個部門啊,以後我要是有什麼困難,也能找你做做關系。”
圍在他旁邊的人神色各異。
誰不知道姚宏曾經追過申蕊,各種花樣手段都用過了,偏偏申蕊半點看不上,還當着全班人的面劈頭蓋臉地罵他,給人難堪。
姚宏的面色隻僵了片刻,強顔歡笑道:“申蕊,好久不見。”
普通人,畢業後能進白塔工作,基本都是精英中的佼佼者。聽她的語氣,顯然已經在白塔部門從事多年,職位可能比姚宏還高。曾經的嫌棄如今化為複雜的感情,大部分人扯不下臉去讨好,也不敢得罪。
“來的人不少啊,都怪眼熟的。”
她笑道:“可惜,就是缺了柴烨和李晴。不過也是,他倆早就遭報應了,一個沒命了,一個截肢了,來不了也正常,要是來了才吓人呢。”
氣氛一時冷卻,有人硬着頭皮打圓場:“都是老同學,那些陳年舊事就不提了、不提了……”
“是啊,寒暄完就趕緊坐下吧。”
“姚宏,來,你是領頭的,你坐這兒。”
沒人故意提舊事,氣氛也逐漸活絡起來。申蕊面無表情地打開手機,點開聊天界面,指甲敲得屏幕啪啪作響。
【隻想躺平】:陳爾若,你人呢
【隻想躺平】:上廁所需要那麼長時間
【隻想躺平】:你不來,我怎麼撕那些人的臉?我忍很久了
信息是秒回的。
【不想上班】:那個,你不是要見蔺霍嗎
【不想上班】:我正忙着聯系他呢
【不想上班】:你别急,我馬上
申蕊不用猜就知道她又找借口躲了,最後冷酷地給她發了句,十分鐘後,要麼她到,要麼她帶着她男朋友一起到。
*
洗手間陸續有人離開,不約而同地瞥向那道始終站在鏡子前、躊躇不定的身影。
她應當是精心打扮過的,蓬松的黑棕發堆在臉側,襯得臉格外小,膚色雪白,眼睛烏黑,唇色是微微的嫩粉。耳垂上鑲嵌的鑽石在頂光照耀下折射出光彩。隻是她表情遲疑,眉毛蹙起,顯出無辜的柔軟,毫無攻擊性。
手機屏幕亮起,陳爾若瞧見申蕊發來的消息,幽幽歎了口氣。
她已經記不清那些旁觀者的臉了。
真真切切讓她感到惡心的人被她殺了,做他手中刀的幫兇也得到了應有的下場,至于那些冷眼旁觀的,一個個找來太麻煩,現在要她去重溫那段不美好的回憶……
她能明白申蕊的意思。
若他們安分些,她也懶得再過問。
隻希望,他們安分一些。
在申蕊的強烈要求下,她給蔺霍發了消息,問他在哪兒,說她想見他一面。
哨兵的回複很簡約,短短幾個字。
“定位發我”。
這所大廈平時是白塔高層和工作人員開會策劃的地方,由于今天公開結合度,高層将部分樓層暫時開放給哨兵和向導。
她走出洗手間,環顧了一圈。
走廊上穿着各色制服的哨兵向導們三五成群,談笑風生。形态各異的精神體在人群中穿梭,雪豹、棕熊、猞猁、狐狸,甚至還有拖着華麗尾羽的孔雀。一些精神體旁若無人地依偎在一起,親密無間。
乍眼一看,好像野生動物園。
附近有哨兵頗感興趣地朝着她的方向走過來,陳爾若匆匆離開,直奔申蕊跟她說的包廂。
包廂的門虛掩着,光線與刺耳的音浪擠出來,爆發出哄笑和尖刻的議論聲,她的腳步突然頓住,放在門把上的手也漸漸放下。
“不會吧!姚宏,你确定你夫人沒說錯嗎?剛才我看申蕊那麼趾高氣揚,還以為她的職位真比你高呢,感情是打腫臉充胖子啊……”
男聲無奈地歎了口氣:“好了好了,申蕊有事出去了,你們嘴上留點德,等她回來你們别亂說。我知道,她是想護着她朋友,這事放誰身上都不光彩……陳爾若觸犯白塔紀律被永禁入職,她肯定也不想說出來。她們曾經是同事,這不假,但現在再這麼說也不對啊。”
“換成掃地出門才更貼切吧。”另一個男聲誇張地笑起來,聲音充滿獵奇的興奮,“姚宏,你老婆沒說她是犯了什麼錯,能被白塔永禁入職,這得多大的本事?申蕊還敢把這種人放到嘴邊,臭味相投吧。”
對面似乎猶豫了一下:“……具體的我也不好多說。我夫人隻說被革職的人一時沖動,偷了某位大人物的珍貴物件,被人查到了,性質太惡劣,所以……哎,不提了不提了,總歸不是什麼光彩事,作為老同學,沒必要這樣落井下石,表面功夫總是要維護好的。”
“她倆之前不就這樣嗎?物以類聚罷了,她還敢提李晴和柴烨,李晴都那麼慘了,她居然還冷言嘲諷,真是一點良心都沒有……”
“姚宏,我實話說,這種人其實你都沒必要邀請她,換了正常人都要躲着的,也就你還念着點同學情分,也是太給她們臉了!”
“鄭促,好了,這樣說就太過了……女生面子薄,一會兒人過來了還說這麼難聽就是你的錯了。同學聚會,大家高高興興的嘛……”
沒過幾秒,屋内傳來一陣酣暢淋漓的哄笑,含着心照不宣的鄙夷。
“他們不會在說你吧?”
身後突然傳來道戲谑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