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成想,激起了反作用,二公子從此一發不可收拾,對她的糾纏愈發高調。
甚至後來上元燈會,竟是喪心病狂将人從半道上截走,硬要她給個說法,到底接不接受他的心意。
那時候白婳才十三歲,吓得跳船遊回岸邊,吃了冷風,大病一場。
明忠海罰他跪了三天祠堂,棍子都打斷了兩根,二公子滿頭冷汗還是拒不認錯。
後來身子終于吃不消暈死過去,侯夫人才終于找着機會哭天喊地将兒子撈回了院裡。
結果他高燒醒來,剛喂了口水,第一句問的就是:“她燒退了嗎?”
侯夫人如鲠在喉,不知該怎麼罵:“你要氣死我……”
那日燈會,岸邊有官眷也有百姓,那事鬧得沸沸揚揚,家喻戶曉明二公子小小年紀就纨绔成性行事出格,流言蜚語快将明府給淹了。
為了脊梁骨不被戳斷,也為了斷一斷他們鬧的這荒唐事,明忠海當即将二公子送去了千裡之外的昆山書院讀書。
這一走,就是三年。
回憶起當年的往事,白婳也沒有停頓多久,隻微微一笑:“母親拿主意就好,我沒有意見。”
侯夫人一直端量着她的神情,聽她這麼說,吊着的一顆心終于松了口氣,感激她的懂事:
“你且放心,我每年都去書院看他,老二這些年很有長進,已經跟當初判若兩人了,不會再幹些混賬事。他要是再敢有一點欺負你,我第一個扒了他的皮!”
這些年侯夫人忍受母子分離苦楚,也不曾遷怒半分,這是她的疼愛。
白婳知道感激,同時也心疼侯夫人。
明忠海得心思偏在了柳姨娘院裡;大兒子受傷後就變得不愛走動,一年到頭除了逢年過節見不上幾面,小兒子又不在身邊。
心裡怎能不惦念。
白婳安慰她:“其實當年的事也不全是二公子的本意,怪隻怪流言撺掇,激起了逆反心。”
“就是!老二從小就是一身反骨,不讓他幹什麼偏要幹!”侯夫人連連點頭,“你能這麼想,娘放心多了,你們都是我的至親,手心手背的,千萬别有隔閡。”
白婳笑笑,沒再接話。
這廂事情說定了,二人用完了飯,丫鬟端上些初秋新進的蜜桔。
白婳剝了一個遞過去。
侯夫人接過來,想了想若有所思問:“我方才有個主意。若是将你和老大的親事襯着老二回來之前先定下來,也不用太急着大婚,就正式下個聘,算是提上日程,你看如何?”
她雖嘴上那麼說,但明家老二那混不吝的性子,侯夫人到底還是想更保險些。
好不容易才接回來的兒子,經不起折騰。
隻是此言一出,侯夫人瞧見白婳一直安靜的眸子微微閃爍了下。
“可是近日老大惹你不開心了?”侯夫人倒是不擔心白婳變心雲雲,二人打小是青梅竹馬的長大,相互之間的情分,這些年侯府上下都看在眼中。
即便是後來大公子摔了腿,對所有人都冷淡疏遠,白婳也仍然占據他身邊的特殊地位。
“沒有,都好。”白婳重新淡笑起來,“方才一時間沒有準備,是高興,叫母親見笑了。”
侯夫人看了她一會,也沒揭穿,隻拍了拍她的手,“那就好。有什麼事情跟母親說,别憋在心裡。”
黃昏前,白婳讓丫鬟單獨又盛了碗蓮藕排骨湯裝在食盒裡,帶去了清霜院。
進門前,她望着書房的大門定定站了一會,才敲門進去。
“在門口就聞着香了,給我帶了什麼好吃的?”
明疏的嗓音和他的人一樣溫文爾雅。
他穿了件月白色的袍子,将眉眼間的冰霜也襯托化開幾分,還能分辨出些淡淡的笑意。
也就是白婳來,大公子才能稍有些從前的樣子。
“母親那裡熬的蓮藕湯。”白婳給他盛了碗,一邊瞧見了桌上的那幅畫,剛提完字,墨還沒幹。
那是她的畫,一副水墨的招搖山。
白婳于丹青上的造詣頗高,興之所緻不時會描上幾副。
這副招搖山,便是她前幾日送來的,央着明疏給她題字。
“寫好了,一會正好帶回去,看看滿不滿意。”湯勺輕輕攪動,此時的溫度正好入口。
白婳誇了句好。
然後便是久久的沒再開口。
她來時已醞釀好說辭,但此刻對着明疏,仍然有些緊張。
就好像小時候在學堂,考試将要放榜的那種忐忑。
大公子的腿摔傷之前,白婳幾乎是他的跟屁蟲,碰上了就是形影不離,明疏也願意寵着她,事事以她為先。
後來橫遭變故,性情變得内斂穩重,對白婳的偏寵仍在。
但隻有白婳自己知道,這其中的變化在何處。
那是一種很微妙的疏遠,點到即止,親近,卻不親密。
“有話同我說?”明疏溫和看她。
“大哥哥,這些年甚少喚我小字。”白婳開口,竟有些撒嬌的意味。
秋白婳生了副好皮囊,但與那柳姨娘的嬌媚不同,她脊背直挺,氣度從容典雅。
小小年紀,能窺出似竹似蘭的風華。
這句話從她口中說出來,耳根都在泛紅。
明疏淡笑:“越長越孩子心性,及笄之後,女兒家的小字,可是能随意輕喚的。”
白婳感覺到一些失落。
有點空落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