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婳微微一歎:“也别無他法。他此番出去,身邊人都是母親選的,一兩年内,應當不會讓他輕易再回來。”
薛芳漪不知在想些什麼,沒再說話。
第二日清晨,下人們開始收拾準備三公子出行的衣裳和用度。
他人還迷迷糊糊,腿傷也嚴重,得用擔架擡着挪動。
派去張羅的丫鬟小厮們用白巾遮着口鼻,神情嚴肅,動作利落,都是侯夫人叫人挑選的,簽了死契的可靠之人。
這日飄了些小雪,天色灰灰沉沉的。
白婳穿了件湖藍色的絨褙子,遠遠瞧着。
她似在出神,心中想了許多。
不多時,竟是有個丫鬟埋頭往外去。白婳視線跟過去,蹙起眉頭,叫海棠去将人攔住了。
“白婳小姐。”丫鬟還戴着白巾,慌慌張張對她行禮,“正好碰上您了,快拿個主意吧。三公子醒了,鬧得厲害,摔了好多東西,說是他沒得病,将奴婢們罵了出來,說他不走要見侯爺。”
海棠看了白婳一眼,對丫鬟訓斥道:“糊塗東西,不知道現在臨院不讓出人嗎?有什麼閃失你這三兩重的骨頭賠罪得起嗎?侯夫人叫你們給三公子挪地方,有叫你還跑出來傳話?還不回去好好當差,再敢偷懶,饒不了你!”
那丫鬟本就不願跑這一趟,若非三公子罵得兇,說什麼耽誤他的事吃罪不起。
經驗老道的婆子早就看出高低,不理會他的威脅,唯這種年紀不大的丫頭,才會諸多顧忌。
誰都是怕個萬一。
正好,碰上白婳,給她罵了回去,免了下人難做。
“是是,奴婢知錯。”
白婳這才道:“你也去告訴臨院的人,差事辦好了侯夫人有賞,辦砸了就有罰,好好當差,别聽些不相幹的,砸了自己的腳。”
小丫鬟連聲應是,扭頭又跑回去了。
明晏的腿腳不便,無人傳話便翻不起什麼浪來。
他喉嚨本就腫着,鬧一通已是極限,一點精氣神都耗沒了,就被粗壯的婆子擡上了擔架。
馬車悄無聲息從角門出去了。
明晏還發着燒,腦子有些昏昏沉沉的,恍惚間好像看見了秋白婳在樹下看他熱鬧。
“你給我等着。”明晏心想。
但他太累了,撐不了多久就又昏昏沉沉假寐過去。
何祝給他的藥很烈,原本沾在手帕上,即便是隔着衣物掃到,都會痛癢難忍,狀如烈莓。
這症狀能撐上整整七日,才會消退。
白婳頸子上的那些及時用涼水沖洗,後頭又上了藥,也仍然猙獰一片,更别說他當時那般狠狠吸進去了一大口。
撿回條命都算不錯了。
“自從明老二回來,我一直在倒黴。他真是個煞星。”明晏渾渾噩噩想着。
他與正房那兩個胞兄,打小就沒什麼感情可言。
尤其明老二,眼睛長在頭頂上,看誰都好象低他一等。明晏最瞧不上的就是他那不可一世的臭德行。
馬車應該是已經離開了城門,外頭街道上的喧嚷聲逐漸消失了。
明晏不擔心自己的喉嚨和臉,等藥效過了,這些都會消退的。
但他太害怕自己的腿落下殘疾。明疏這麼多年一蹶不振,明晏不想像他一樣成了個廢人。
他艱難的試圖挪動一下腿腳,但不止沒力氣,還一陣鑽心的疼。
等他臉上的疹子退了,他就回侯府,要請全京城最好的大夫給他醫治,要請宮裡的太醫。
就在這時,馬車外忽然傳來一陣驚叫聲。
車夫和丫鬟像是受了什麼驚吓,明晏睜開眼,察覺外頭的人好像都跑了。他覺得有些奇怪,但還來不及出聲詢問,上方一個聚物轟然砸下。
馬車摧枯拉朽,崩塌隻在瞬間。
那是一棵雙人環抱的高聳大樹,砸出了無數煙塵彌漫。
小山坡上,不起眼的老者目睹全過程,回頭往馬車上去複命。
“小姐,辦妥了,車毀人亡,沒有生還可能。”
“咎由自取。辛苦你了,陶伯。”
另一處樹下,明肆騎在馬上,遠遠眺望城防營衛兵被這動靜引過去善後,又深深看了眼小坡後那緩緩離去的馬車。
是意外,還是被人捷足先登?
明肆眯起眼,散漫往前去了些。
他與那輛馬車擦肩而過。
冬日的車簾厚重,那車走得又慢,簾角露出的點點光景隻能瞧見裡頭昏暗,辨不清坐了誰。
明肆在邊上立馬,視線淡淡落在車身上。
極其普通的一架紅漆車,前頭沒墜官旗,趕車的是個老頭。
馬車卻在他身邊停下了,一隻手将車簾撩開,是薛芳漪端坐在裡頭,跟他打了個招呼:“明二公子。”
明肆眉梢微微一動。
“薛小姐。這麼巧?”
薛芳漪笑笑:“不巧,回城必經路,時有碰上熟人。”
二人在書學時候曾是同窗,又都與白婳關系密切。
卻從小就相看兩厭。
明肆以為她不會專程停下與他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