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闆答應得爽快,卷簾門一拉,支起兩張行軍床:“剛好我打算午睡,一起睡吧。”
行軍床不知用了多久,一躺下就能聞到濃厚的油臭味。喻鑫不好拂老闆的好意,隻好擺出側睡的姿勢,雙手攥拳擋在鼻子前。
昨晚寫作業熬得太晚,又忙活了半天,喻鑫又困又累,不知不覺真睡過去了。
喻鑫是被熱醒的。
周身蒸騰着熱意,尤其是後背,像貼了塊火爐。
她試着動了動身子,總覺得不太對勁,低頭一看,腰上赫然環着一隻手。
幾乎下一秒,喻鑫從行軍床上彈坐了起來。
一回頭,老闆正迷迷糊糊地坐起,揉着惺忪的睡眼:“怎麼了?這不還有半小時才上班嗎?”
看起來,老闆似乎真的剛睡醒。
會不會隻是他的無心之舉?畢竟自己也常常一覺醒來,被子沒蓋在身上,全抱在懷裡了。
看着老闆憨厚老實的臉,喻鑫最終隻搖搖頭:“我做了個噩夢。”
“哦,那再睡會兒吧。”
老闆說着重新躺下,喻鑫卻無心再睡:“我想出去散散步。”
老闆擺擺手:“我可沒精力給你開門。”
厚重的卷簾門把陽光結結實實擋在了門外,喻鑫看了半晌,放棄了,起身往餐桌走。
“去哪兒?”老闆在她身後問她。
“我去桌子那坐會兒。”
“服務員剛理好的,你别給坐亂了。”
知道的是家平價盒飯店,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什麼國宴廳,桌椅餐盤的擺放都得拿尺子量好距離。
喻鑫:“我不會弄亂的,開門前就收拾好。”
老闆這次沒找借口,隻甩下一句铿锵有力的“不行”。
喻鑫的腳步頓在半路。
明明之前那麼和藹可親,這是怎麼了?
她手足無措地回頭:“那、那我站會兒。”
回應她的依然是一句“不行”。
不安逐漸在她心頭蔓延。
看起來,除了回到行軍床上,她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倒也不是沒有。
“老闆,不好意思,我放完假有考試得複習,就幹到這裡吧。”
老闆似是沒料到她這麼說,重新翻身坐起:“哪有你這麼出爾反爾的。”
“不好意思老闆,我……”
後面的話,已經被恐懼吞噬了。
老闆起身向她走近,喻鑫隻能本能地後退,直到後背抵上厚重的卷簾門,退無可退。
“我待你不好嗎,有什麼吃的都緊着你,你這麼沒良心……”
老闆說着,伸手去扒拉她的肩膀。
喻鑫矮身一躲,目光閃躲着尋找其它出口時,忽而聽見“哐啷”幾聲巨響。
有人在外拍了拍卷簾門,聲音如排山倒海般襲來,在狹小的空間回蕩。
門外隐約能聽出是廚師的聲音:“老闆,你在裡面嗎?”
老闆暗罵一句“靠”,下意識收回還懸在半空的手,上前将門拉起。
廚師似乎是準備來上班,笑問:“今天怎麼下午就拉門了,還以為晚上不開了呢。”
老闆敷衍地笑笑:“外面的太陽太大,曬。”
看見陽光,喻鑫松了一口氣。
老闆轉身往回走,看見躲在一邊的她後,眼睛一翻:“行了,你走吧。”
喻鑫拔腿往外走,沒兩步,又想到什麼:“老闆,我的工資……”
“你還想要工資?”老闆狠狠往地上“呸”了一聲,“我還沒管你要飯錢呢,快滾!”
外面的人變臉都這麼快嗎?
想想本該到手的錢,喻鑫咬牙撐住自己:“我工作了,你就應該給我工資。”
“行啊。”老闆冷笑一聲,“你在這裡幹到七号,我就給你錢,否則一分沒有。”
很遺憾,喻鑫沒能遺傳母親半點吵架功底。
或許因為以前無論發生什麼事,都有母親在前沖鋒陷陣,她隻要躲在後面就好。
而現在,她隻能垂着一雙洗皺發白的手,失落地走在街頭。
她不喜歡這裡,這裡的人都太讨厭了。她想回家,回到真正的家,回到母親身邊。
走出這條老街,轉角是一座新建的市民廣場。
遛狗的,玩滑闆的,跳舞的,打球的,所有人都在這裡輕松惬意地享受自己的十一假期。
喻鑫不想回到那座壓抑的房子,找了條長椅坐下,隻是面前的人越歡樂,她越難過。
從來到這座城市的第一天起,她好像永遠是孤零零的、格格不入的那個。
發呆之際,有條碩大的阿拉斯加忽而搖着尾巴走來,激動得要往她身上撲,偏偏被胸背所限沒能得逞。
大概是小學時曾被狗追着跑過三條馬路,喻鑫對狗有種骨子裡的恐懼。但此刻她隻是本能地一激靈,卻躲也沒躲,闆着張臉低頭看它。
連狗都欺負我。
來啊,咬死我好了。
“冷靜,Milo。”
主人一開口,阿拉斯加果然冷靜下來,不再亂撲亂沖,隻是尾巴依然搖成了螺旋槳。
不過這主人的聲音,怎麼那麼的……
喻鑫下意識擡頭,面前的人笑得戲谑,語氣也煩人得很——
“被吓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