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父親習慣把所有難以掌控的女人歸為同一類,并且和姑父一樣,用沉默應對萬物。
母親和姑姑是不一樣的。
而父親和姑父,倒确是很相似。
所有人在哀歎假期稍縱即逝時,喻鑫卻松了一口氣。
她甚至覺得五點半的鬧鈴很悅耳,用鼻孔看人的保安很可親,就連總是冷眼看她的同學——
欸?他們确實是在看她,但眼神好像不太一樣。
朱恪又造什麼謠了?
她還在努力去猜,就見班主任站在門口,朝她招招手。
喻鑫穿過早讀的人群,茫然地跟上了班主任的步伐。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什麼錯,作業都完成了,也沒有遲到,難道又和聞叙有關?對不起老師,我再也不撒謊了,我沒有真的早戀……
她上一秒還在十級風暴的頭腦,下一秒瞬間被辦公室烏泱泱的人群擊蒙。黑洞洞的鏡頭齊齊轉向自己,閃光燈閃得她眼都睜不開。
在一群人七嘴八舌的講述中,喻鑫勉強拼湊出了個大概。
确實和聞叙有關,就因為她假期揮凳砸飛了老闆的刀,警局将事情上報,市裡決定給予她見義勇為的獎章,學校也打算好好表彰她。
一上午,喻鑫都沒怎麼好好上課。
大到省電視台的記者,小到校廣播站的廣播員,一個接一個地采訪她,問些大同小異的問題。一個個不清楚名字不清楚職位的領導挨個找她拍照,她的臉都快笑酸了。
大概隻有初中奪得運動會八百米冠軍時,才獲得過如此多矚目。
但初中運動會可不會放在省電視台的晚八黃金時段播出啊。
喻鑫暈乎乎地和不知道哪位大領導寒暄完,身前又被推來一個人,她正準備打起精神繼續應付時,嗅覺比頭腦率先清醒。
老領導身上的煙味,助理頭上的摩絲味,記者身上的香水味……全部聚集這狹小的空間内,攪和成黏糊凝滞的空氣,令她昏頭轉向。
就像每次暈車時會做的那樣——從書包側兜拿出一枚用塑料袋包着的橘子,剝開,汁水四濺,沖破了這厚重的空氣。
喻鑫仰頭去看他的眼,忽而有種安心的感覺。
身為當事人之一,聞叙自然也被邀請到場。
他已經在隔壁的辦公室接受完了單人采訪,此刻被邀請到這裡,兩人一同進行合影。
人群團團圍困的狹小空間内,她的肩不得不抵着他的臂膀。垂在身側的手自然微曲,卻在骨節相撞的那刻,慌忙伸直。
喻鑫不安地咽了下口水。
恰在此刻,閃光燈閃了一下。
人群就此散開,攝影師也低頭開始查看相機,喻鑫半張着嘴,想說她剛剛沒準備好,到底沒好意思說出口。
之前一堆領導合照裡,不知有多少次她眼睛沒完全睜開、笑容沒擺好,也沒想着再拍一次。
她不知道為什麼她特别在乎這張。
“辛苦了。”人實在太多,班主任像條泥鳅一樣好不容易鑽到她面前,拍拍她的肩,“你們回去上課吧。”
鑽到包圍圈中心不容易,鑽出去更是如此。
喻鑫的視野被一群高個兒擋了個嚴嚴實實,她連辦公室的門都看不見,一瞬失去了方向。
尚在迷茫着,手腕被人一把扣住。
衆人還在喧鬧,寒喧聲和奉承聲此起彼伏,人群骈肩累迹,織成一張不透風的網。
不過,這都不是她需要操心的事。
她要做的就是把手交給聞叙,循着他開辟的道路前進。他會在前面說着“借過”“抱歉”,會側身強行拓開每條縫,在有人試圖擠到兩人中間時,也會稍稍用力将她拉近自己。
直到看見外面明媚的天光,喻鑫舒了一口氣。
就好像在裡面待了一個世紀那麼久。
手腕一輕,低頭,是他收回了手,隻是沒收幹淨,留下了幾道淺紅的指痕。
喻鑫下意識轉了轉手腕,忽而有點陌生這種自由的感覺。
“弄疼你了?”看見她的動作,聞叙問。
“啊,沒有。”喻鑫忙搖頭,“謝謝你,不然我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出來。”
“不用謝。”
此刻正值上課時間,走廊上靜得出奇,唯有各班老師被擴音器放大後,帶着磁性的講課聲。
這種絕非本意的逃課,有種莫名的刺激。
隻是明明之前在人群裡貼得極緊,這會兒空無一人,反而有幾分尴尬。
沒等到下句的聞叙再度開口:“那我先回去上課了。”
“那個。”在他邁出第一步時,喻鑫下意識道。
聞叙不解回頭:“嗯?”
“……可以不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