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确實是不配吧。

明意的眼淚決堤一般洶湧地落了下來，淚珠不斷從面頰上滾落。長久努力的學習毫無回報，人際關系毫無進展，不被血緣關系上的親人接納，好像怎麼看她都一無是處。

相反地，就像是為了襯托她的一無所有那樣，顧西洲擁有着一切，父母寵愛，同學關注，人人仰慕。

為什麼呢？

長長久久壓抑的自我好像在那一刻爆發，明意卻更加用力地咬住自己的手指，企圖用疼痛作為悲傷的宣洩口。也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少，明意才從廁所隔間裡走出來，洗手台前空無一人，隻有鏡子照出她的狼狽。

鏡中的少女雙眼通紅又腫，鼻頭也紅，整個人看起來像是滑稽話劇裡的小醜，卑微又難堪。

這副樣子是絕對不能被看見的，明意決定去小賣部買瓶冰水敷一下眼睛。從樓梯口一邊吸着鼻子一邊走下去，太專注地忍住眼淚了，就忽略了背後跟上來的輕輕的步伐。

“一共五塊。”

啊，不愧是有錢人讀的學校，連一瓶三塊錢的礦泉水都看不見。明意一邊想一邊從口袋裡翻出了零錢遞過去，身旁的人忽然把手擱到了她的肩膀上。

“同學，我忘記帶錢了，你能幫我給一下嗎？待會還你。”

如果不是聽清是一把柔軟嬌氣的女聲，明意或許會覺得這個搭讪方式過于低級了，可她擡頭撞上含着濃濃笑意的貓一樣的漂亮眼睛，美麗事物有太強烈侵略性，她連舌頭也打結起來：“哦，好的。”

女生笑意更深，挪開了放在她肩膀上的手，明意來不及松口氣，女生卻把下巴輕巧地擱在了她的肩膀上，像貓一樣蹭了蹭：“謝謝啦。”

明意向來奉行君子之交淡如水這樣的交友原則，除了明薇就少有和女生這樣親密，一半吃驚一半歡喜——原來也會有人這樣靠近她，慢吞吞地給了錢之後僵在原地，握着老闆給的找零一動不動。

楚憬站直身體，在老闆不悅的的目光中攬住明意肩膀推着她往外走：“認識一下吧？你叫什麼名字？我叫楚憬，個中翹楚的楚，憧憬的憬。”

女生率先做了自我介紹，高馬尾随她動作飛揚，轉頭看她時帶笑眉眼如同鮮花一樣讓人心生喜愛。

沒人能拒絕這樣的一根橄榄枝。

明意點頭，手上用力捏住礦泉水瓶，也學着楚憬的模樣笑起來：“我叫明意，正大光明的明，意想不到的意。”

楚憬點頭，拉着她偏離通往教學樓的道路：“要不要去操場上走一會，聊聊天？”

明意沒能拒絕這份善意，她的異樣對方都看在眼裡，這樣留有餘地的關懷保護了她的脆弱自尊，也讓她心生暖意：“好啊。”

兩人就這樣一起走到操場，塑膠跑道的氣味彙合着青草氣味被風裹挾着前來與她們回合，不知不覺間，楚憬挽上她的胳膊：“你是新來的嗎？看起來對學校不是很熟悉的樣子。”

“這也能被看出來嗎？”

明意一臉懵的樣子像無害的弱小動物，當即遭受了楚憬的一頓蹂/躏，臉頰像面團一樣被揉捏着，她隻能看着對方狂笑：“你看起來好可愛啊，明意。”

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突然就被劃分到了可愛的區域，隻能進行相同的贊美：“你也可愛。”

“眼睛疼嗎？”

或許是天生的自來熟，楚憬捉住她的手湊近看她，隻有明意被在眼前放大的漂亮面孔吓得連連後退，又被楚憬強有力地抓住胳膊。

“害怕什麼呀？”

楚憬把她拉近，低頭看她眼睛：“挺腫的？為了什麼哭成這樣？”一改先前溫柔體貼單刀直入地刺破僞裝，拿起冰礦泉水貼到明意的臉上，凍得她的心顫了顫。

明意乖乖地閉上眼睛不說話，冰水凍着她的眼皮，涼絲絲的。

楚憬拿着拿着，忽然開始端詳面前的面孔，眼睛被水瓶遮擋，剩下微翹的鼻尖，嫣紅的嘴唇，漂亮得像是花朵中的最鮮嫩的一瓣。

“你好好看啊。”

像帶點南方口音，楚憬說話總是含糊的，像是含了糖果在嘴裡，格外地暧昧不明，讓人想到纏綿雨季，連空氣中都帶着濕意。

“真的嗎？謝謝。”

明意接受了對方的肯定，握着拿下來的水瓶。她仰着頭，陽光跳躍着透過樹葉落在她的臉上，身後是紅色塑膠跑道，紅綠相映着中間是一個明意。這一刻，楚憬忽然想把自己的的眼睛變成攝像機，把眼前的這一切記錄下來不是喜歡，隻是純粹覺得賞心悅目。

“你記住我的名字了嗎？”

“楚憬，個中翹楚的楚，憧憬的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