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家的車停在外面,車窗搖下來,謝南微興緻勃勃地朝這裡望,好像要分清她們是打鬧還是打架。
“你把書包還給我!”
“你原諒我就還給你。”
楚憬沒覺得難堪,她的脾氣天生就比常人更執拗,認準的事情無法轉彎。即使是明意喜歡她,她卻要做小伏低,也不覺得懊惱。
“那我不要了!”
明意所有的好涵養都在楚憬面前失效,她恨不得在楚憬手上咬一口解恨,明明彼此忽略就能過去的事,楚憬非要她做出原諒的舉動。
她怎麼能原諒呢?要原諒楚憬先要去正視自己,要清楚自己愚蠢到被當做舞台劇演員擺弄,要清楚自己自大到相信有人會不分緣由憐愛自己,要清楚過去所有的甜言蜜語全都是虛假的。
“我不會原諒你。”
大概争執的時間太長,謝南知終于從車上下來,朝她們這邊走過來,楚憬深吸了一口氣,問出匪夷所思的話:“你為什麼要和謝南知戀愛?”
明意根本沒聽清,楚憬卻松開手把書包交回她手上,往教室走去。她來不及擦掉眼淚,謝南知已經看清了她的臉:“在吵什麼?”
“她讓我原諒她。”
年輕的愛和恨都是意味鮮明的,不允許有灰色的過渡地帶。謝南知不問下去也能猜到明意的答案,能夠把顧西洲輕輕放下的人反而沒辦法這樣對楚憬,點頭:“我們快回去吧,顧西洲等急了。”
她們并肩走出校門之前,謝南知盯着她的皮鞋忽然問出一句:“顧遙有給過你生活費嗎?”
沉默就是回答。
謝南知眯起眼睛,不知道那兩個人到底要把生活當做什麼遊戲,小孩有一個算一個,全都可以被她們踐踏。
“我們先回去吧。”
明意拎着奪回來的書包,謝南知又把它從她手裡接過去,很尋常的舉動在戴上有色眼鏡的人眼裡又是一份佐證。
明意不知道為什麼,謝南知總要在人前扮演她的保護者,她也順從地扮演被照顧的角色,上車時才發現顧西洲坐在了副駕駛座上。
她才發現今天是顧遙在開車,想到剛才的鬧劇也被顧遙收入眼底,連辯駁的心也沒有,幹脆不說話。
顧西洲卻不願意讓車裡沉默起來:“和楚憬在吵什麼?”
謝南微搶先回答:“明意忘記帶書包了,楚憬特地追上來給她。”即使略有出入也挑不出問題的回答,顧遙轉頭看顧西洲:“你倒是很關注楚憬。”
撇開明意去談楚憬,也不會讨顧西洲的好。她冷臉應了一聲:“是嗎?”又彎起眼睛,加重語氣:“因為楚憬不會背叛朋友。”
顧遙握住方向盤的手指收緊,母女倆的交鋒讓車裡的空氣變成膠質,沒有人能輕快地呼吸。
謝南微用食指在明意手背上畫下三個小圓圈,明意用心感受了一會才發現是dbq——對不起。
沒什麼好對不起的。
顧西洲隻是易燃品,放置在充足的氧氣裡要爆炸,不去觸碰她也會時刻準備爆炸。明意隻是想要歎氣,顧西洲擁有她夢寐以求的人生,卻這樣輕易地摧毀它。
像孩子一樣不去考慮做任何事的後果,傷敵一百自損八千,就硬撐着這樣行事。
即使說想要割開她的血管,最後也沒有動手。即使玩弄打火機,也隻是燒掉了她抄寫的作業,到底是楚憬來得及時,還是她根本沒想要下手呢?
明意沒辦法這樣問顧西洲,顧西洲隻會暴跳如雷,覺得她又自作主張地憐憫她,可是她有什麼好憐憫顧西洲的?孩子氣地行事隻會讓人想到小孩,怎麼可能被正視呢?
顧遙到底是愛顧西洲還是想要害顧西洲,讓她們所有人圍着顧西洲轉,又讓她們所有人生出怒火與反叛之心。
“但是明意會背叛楚憬,會背叛謝南知,會為了我背叛所有人,是不是?”
顧西洲又回頭看明意,那麼長的一段沉默完全沒讓她覺得不适,她望着對方的眼睛從裡面分辨出憐憫和同情。
她等待着明意的答案,明意知道她說的是什麼,可是那麼一點小事怎麼就變成了背叛。明意不知道她為什麼神經質地要找尋那麼多背叛的痕迹,背叛這個詞在她人生裡究竟成為了多沉重的符号,明意點頭。
“是。”
“你撒謊。”
顧西洲轉回去,語氣冷下來,明意對着嘟嘴的謝南微聳肩,她沒辦法回答真話,她不能承受顧西洲暴怒之後的代價。
謝南知把頭靠在椅背上向外看,明意不知道窗外的風景究竟有什麼值得觀賞,下意識跟着看過去,謝南知在玻璃倒影裡看見她無知無覺的臉,在心裡沉重地歎了一口氣。
她們不明白顧西洲,就隻能被耍得團團轉,在還有利用價值的時候被重視,在失去價值的時候被踢開。明意作為女兒,有沒法後退的可能和妄想,但又能怎麼樣呢?
謝南知按下車窗,企圖讓冷風把明意吹醒。等風灌進車裡,她才發覺夜晚的風這麼涼,她回過頭看外面的天空,太多話都在明意面前失去效力,她能夠說的都已經說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