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定門前,旭日東方,熙熙攘攘,街頭蹿喝聲此起彼伏。今日較往日熱鬧不少,昔日翰林院學士房嵇,幾位今前幾日得陛下傳召,沒幾日便官複原職,今日便是他時隔六年再上任。今年新上任的年輕官員得知此事,都紛紛前來賀喜。
“房翰林,恭喜恭喜啊!”左都禦史花明儒,昨日便得知此事,若非家中有事,昨夜定會請房嵇喝上一杯。
房嵇淺笑,“哪裡哪裡,往後還得仰仗花都禦史。”
房嵇雖隻是五品官員,陛下尚為太子時,房嵇已是太子太師,後來太子登基,房嵇直言不諱,陛下也未判過他的罪。久而久之,朝中衆人便默認房嵇可随意谏言的權力。
“學生已等候多時,恭迎恩師再返朝堂。”宇文信前幾日聽說了房嵇恐要官複原職的消息,一大早便出宮門迎接。
一雙眉含灰白,雙眉緊蹙,垂眸看着這個多年不見的青年。
華服加身,全不似當年為拜他為師,一身破落在房府前的跪地哀求樣,宇文信垂首,眸眼間不改形色透露着幾分算計。
“三殿下擡舉,如今老夫已近花甲之年,心有餘而力不足。老夫隻想安然度日。”今早陽光過于刺眼,房嵇眼眸微眯,望着永定門,眼光未挪到宇文信身上一點。
“三殿下好意,房大人未免太拂了面子。”丞相裴顯正握着笏闆,輕輕理了理長袖,臉上挂着淺笑。
房嵇不理會,看了裴顯正一眼,正了正衣冠向皇宮裡走去。
裴顯正臉上依舊挂着笑,邯立走過來俯首抱拳,謙聲道:“恩師性子向來直來直往,望裴大人莫要計較。”
裴顯正面容松弛,垂眸打量着眼前青年,雖弓着背卻不卑不亢,喜怒皆不露于形。老者皺縮的臉更松了,他扯扯唇角,“老朽自然知道。”他走了幾步停下來轉身,“忘了恭喜邯世子,今歲高中,也算是全了文夫人遺願。”
邯立瞳孔微滞,半響沒說出話,裴顯正倏然眯眼淺笑,随後慢步離開。
“莫不是我記錯了,我怎記得裴相與房翰林為舊友。”一工人停下推車,擦擦汗。
旁邊一茶水鋪子掌櫃,收撿客人們的殘茶桌子擦得锃亮,迎接下一批茶客。
“還不是因為十年前那樁事。”掌櫃的再壓低聲音,“當年莫文青将軍戍守邊疆,按理說此戰必勝,不知為何成了兩敗俱傷之地,莫家上下兒郎戰死沙場,好在勉強守住邺縣。晉國人也元氣大傷損失慘重,後來再續盟約,也是忻國占了上乘。當時也不知是何人說的,莫老将軍實則與晉國勾連,恐是早就通敵叛國,沒想晉國反水遭反咬一口這才敗的。”
茶鋪掌櫃接着道:“莫将軍的遺體運回京之時,尚有不少人指着莫将軍遺體罵。裴相與房翰林共同教授門生,何人不羨慕成為其二人的學生。而莫将軍便是這二人的學生,那年正是祯甯十六年,也是新法推行的第二年,變法失敗之際房翰林忽然上書陛下重審莫家案,陛下恰在氣頭上,便将他停職了去,也是如今才召回。那一次,房家幾度派人求助裴相,皆被拒之門外。”
工人似是想通,再言:“如此說來,二人關系遠去也說得通。”
茶鋪子桌案旁坐着兩人,其中一個着素色長袍的青年啄飲一口茶水,捏着茶杯的手指發抖,眼眸發顫。
徐凝一隻手搭上青年手背,“阿胥你放寬心,總有真相大白的一天,莫伯伯、莫家死去的每一個亡魂都不會都終将沉冤昭雪。”
沒多久,來了個人到堂溪胥身邊耳語了幾句。
“走吧,他已經到了。”
……
坤甯宮的花開了不少,前些日子進了幾株新色幽客,宮人們正交換着。
宇文信下了朝便被皇後喚了去。
“本宮讓颉萍姑姑備了糕點,信兒可先用一些。”
皇後閉眼,紅唇輕啟,拇指搓撚着佛珠,溫柔的嗓音藏着皇後的威嚴。
宇文信聞言,喝了碗茶湯,他不是個愛吃甜食的,故而隻吃了一小塊。
“此次陛下傳召房嵇,信兒可聽說些什麼。”皇後不饒圈子,開門見山。
“回母後,此次為父皇單獨傳召,無人知曉。”華衣錦袍男子輕聲回答。
皇後暗地瞪了他一眼,宇文信如此說了,她也說不上什麼指責的話。
随後,冷聲道:“本宮聽說莫家遺孤回來了。那日陛下生辰結束後,不知用了什麼法子混進來,希望陛下重審莫家案。”
“是有如此事,不過父皇拒絕了。”
皇後手中撚着的佛珠頓了一下再道:“這件事,往後你莫要叉手,這本就是你父皇不願提起的,莫因此事傷了與父皇的和氣,壞了大局。”
宇文信再垂首,眸光微暗,“是,母後。”
自那日乾平帝壽宴,堂溪胥與宇文信重新聯絡了起來,這一世又與上一世不同,徐凝苦惱該不該把宇文信的真實身份告訴堂溪胥,就算要說又以何種形式透露。
素色長袍男子方榻進屋,貴為皇子的宇文信起身相迎。
“引昭,好久不見。”
徐凝看清來者面龐,才明白要見的人是宇文信。
早幾年莫家還未遷至邺縣時,堂溪胥與宇文信同為太子伴讀,隻可惜太子殿下命薄,七歲時不慎墜湖,宮人們發現時人早就涼透了,先皇後也因此郁郁而終。
“三殿下,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