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姑娘回到酒肆時,發現大門緊閉,打烊的木頭牌子還懶洋洋地挂在門口。
“這都什麼時辰了,還不開門營業,我不過離開了一日,就都學會偷懶了?”五姑娘心中罵道,急忙拐到後院,一腳踹開院門,卻看見骰子和結巴正抱頭痛哭,一旁的石桌上放着她前日收拾好的包袱。
見到五姑娘,哭聲戛然而止,骰子和結巴呆呆地看着五姑娘,看得她心裡直發毛。
五姑娘結巴道:“幹什麼,不、不認識我啦?”
骰子臉上還挂着淚痕,抽抽嗒嗒地問道:“五姑娘,你不是走了嗎?”
五姑娘哭笑不得道:“我去哪?我能去哪?這裡是我家!我在這生活了十七年,再怎麼走也走不出這世安城呀。比起元鴻,我更在乎小五酒肆,更在乎你們!”
“那你倒是早點說你不走了啊,害得我們白白流眼淚!”骰子埋怨道。
五姑娘發現少了一個人,問道:“南風呢?”
“南風追你去了,他說無論你走到哪都要把你追回來,這會估計應該出城了!”
“這個傻瓜!”五姑娘提起裙子,轉身就往門外跑。
骰子在身後喊道:“你又要去哪?”
“去找南風——”
五姑娘一口氣追到城外的五裡亭時,暮色已漫過天際,可她卻連南風的影子都沒有看見。
來時的路已隐沒在蒼茫的暮色中,而前方的路又蜿蜒不知通往何處。她無助地望着空蕩蕩的官道,蹲在地上崩潰痛哭。
“南風,你在哪......南風,你到底在哪啊——”
一串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五姑娘止住眼淚,緩緩站起身。
餘晖中,一匹黑色的駿馬向她疾馳而來。馬背上的男子昂然端坐,揮手揚鞭,從容不迫間是血戰沙場曆盡風霜的沉斂。
五姑娘呆呆地看着那男子,喃喃道:“南風......”
馬兒尚未停穩,南風就從馬背上翻下來,踉跄着跑到五姑娘面前,一把将她攬進懷裡。
他緊緊地抱着她,似抱着一件失而複得的寶貝。四下裡一片靜寂,五姑娘把頭埋在南風的懷裡,覺得自己就像一隻小船躲進了平靜的港灣,安然而又滿足。她靜靜地聽着他胸膛裡如擂鼓一般的心跳聲,雙手緩緩環上他的腰間。
良久,南風說道:“我以為你跟他走了,可我都沒有好好地跟你道别。”
小五推開南風,仰頭問道:“若是我真的去了北遼,你當如何?”
南風毫不猶豫:“我會一路追去北遼,把你追回來。”
五姑娘笑起來:“你若真去了北遼,豈不是自投羅網?北遼皇帝定會殺了你去祭奠他們死去的将士。”
南風低頭看着五姑娘,不經意間鼻尖輕觸五姑娘的額頭:“我不在乎,隻要能再見到你,死也無憾......”
五姑娘動容地看着南風,四目相對,她瞧見他那雙如山水一般的眸子裡,透出清亮的光,一如第一次他們相遇時那般。
氣氛到此竟有些暧昧起來。
五姑娘臉頰绯紅,頸項低垂,嬌聲問道:“南風,你可喜歡我?”
南風從未聽過五姑娘這樣的聲音,盯着她顫抖的睫毛愣了片刻,猛地松開五姑娘,驚慌失措地後退幾步,連聲說道:“對不起、對不起,五姑娘,是我僭越了。”
五姑娘亦怔了一怔。
按說接下來,就該是南風表白心迹的時刻了,然後五姑娘欣然接受。可事情似乎沒有按照五姑娘預想的發展,她覺得許是自己的草率吓到了南風。
五姑娘故意闆起臉道:“你的确是僭越了,男女授受不親,連結巴都知道的道理,說吧,該如何罰你?”
南風低下頭:“任憑五姑娘處置!”
五姑娘把臉湊近過去,問道:“真的任我怎樣處置都行?”
南風躲開五姑娘的臉,昏頭漲腦地點點頭。
五姑娘拉過南風的胳膊,把他的臉擺正,直視着他的目光,認真說道:“南風,你曾說願護我一世周全,現在還作數嗎?”
南風連連點頭道:“作數、作數......”
五姑娘含笑說道:“那好!從今往後,你就叫我小五,你要一心一意、全心全意地保護我、照顧我、關心我......”
五姑娘頓了頓,迎着南風的目光,勇敢地說道:“喜歡我,并且隻能是我一個人,你能做到嗎?”
南風難以置信地看着五姑娘,輕聲叫了一句“小五”,随即又反應過來,忙點頭道:“能,我能做到!”
小五微微一笑,轉身跳上馬背,對着南風說道:“趕緊上馬!追了你一路,我又累又餓,現在小五要回家吃飯!”
南風立即翻身上馬,雙臂将小五護在懷裡,揚聲問道:“那小五想吃什麼?”
“想吃......炙羊肉、燒蹄膀、醬肘子,再加一道白灼蝦!”
“南風領命!”
馬兒一聲高亢的嘶鳴,絕塵而去。
富貴酒樓一夜之間人去樓空,坊間對此猜測頗多,可小五卻從未對任何人說起過此事的前因後果。
一月後,富貴酒樓變成朗月茶樓重新開張,小五路過時,在茶樓的門前駐足了許久。她想起曾經與王富貴做生意時的勾心鬥角,想起自己當初在這裡救下南風時與王富貴周旋的情景,想起南風夜闖酒樓解救自己時的驚心動魄,想起自己在酒樓裡聞到的那一抹淡淡的花草香......她腦海中的思緒頗多,可對元鴻的印象卻已是寡淡了,她知道自己是真的放下了,遂擡起頭再次看了一眼朗月茶樓的牌匾,便淡然地轉身離去。
眨眼入秋,大青山上的绡梨紅彤彤的挂滿枝頭。小五帶着大家去山上收绡梨,萬重山也帶着兄弟們前去幫忙。
萬重山聽見南風叫小五,也跟着叫小五。
小五說道:“小五這個名字隻有南風可以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