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凝這一覺睡到天光大亮，睜開眼時，瞧見案桌上的圍爐裡炭火燒得通紅，圍爐上的茶壺嘴正袅袅冒着熱氣，小五端坐在一旁正面色平靜地看着自己。
肖凝連忙翻身坐起，質問道：“你憑什麼把我關在這？”
小五一臉無辜：“肖姑娘何以見得是我把你關起來的，難道不是你自己送上門來的嗎？”
“你！我不與你多說！我要回家！”肖凝很聰明，知道自己糾纏不過小五，起身向門口快速走去。
“好啊，你前腳一走，我後腳立馬就去報官，說你故意縱火燒毀我酒肆财物，且不思悔改畏罪潛逃。也不知到時候，你們的朗月茶樓還能不能開得下去。”小五一臉惋惜地說道，可語氣卻是輕描淡寫。
肖凝頓住腳步，心虛地說道：“你不要血口噴人，說我縱火，證據呢？”
水開了，小五拿起茶壺将茶杯沏滿水，不緊不慢地說道：“聽說這是上好的龍井，肖姑娘要不要來品鑒一下？”
小五越是不動聲色，肖凝越是慌了神：“南風他并沒有親眼看見我縱火，一個裝了猛火油的破竹筒也不能證明就是我的。”
小五假裝驚訝道：“什麼猛火油？什麼破竹筒？我可什麼都沒說呀，肖姑娘是怎麼知道那竹筒裡裝了猛火油的？”
肖凝的臉色一瞬間慘白。
小五站起身，緩緩踱到肖凝身邊，低頭看了看肖凝的腳。
肖凝這才意識到自己方才走得急，竟忘了穿鞋，忙回頭去床邊找鞋。
小五開口道：“不用找了，昨日我酒肆起火時，大雪方停，我猜那縱火之人必定會留下腳印，已經早早派骰子拿着你的鞋去比對了。”
肖凝的嘴唇開始止不住地顫抖。
骰子推門而入，揚了揚手中的繡鞋，道：“五姑娘，已經比對過了，牆外地上的腳印有兩種，一種形狀大且深的是南風的，另一種小而淺的與這雙鞋分毫不差。”
“肖姑娘，還有何話說？”小五接過骰子手中的鞋扔到肖凝的面前。
肖凝跌坐在地上，尖聲嘶喊道：“我要見我二哥，你們不能把我關在這，我要見我二哥......”
寒風掠過門檻，肖屹鐵青着臉，跨進屋内。
“二哥救我！”肖凝起身踉跄着撲過去。
肖屹垂手站在原地，并沒有去攙扶。
肖凝哭道：“二哥，我要回家，他們、他們欺負我。”
肖屹冷聲問道：“凝兒，你跟我說實話，到底是不是你做的？”
“我......”
“若不是你，我今日便一把火燒了這小五酒肆，殺了這些人給你出氣。說！是不是！”肖屹聲色俱厲。
肖凝周身一顫，停止了哭泣，低下頭，顫聲道：“是......我做的。”
“啪”！肖屹揮手便是一巴掌，肖凝白皙的臉上立即浮起五道紅痕。
所有人都怔住了，誰都未曾想到肖屹會在大庭廣衆之下毫不留情地給了肖凝一記耳光！
空氣仿若凝固，肖凝捂着臉，豆大的眼淚順着眼角一串串地滑落：“二哥，你不是最疼我的嗎？無論我做了什麼錯事，你都從未訓斥過我，可今日你竟動手打過我？”
“就因為往日我對你太過縱容，才導緻今日你犯下大錯！”肖屹痛心疾首，“昨日你一夜未歸，我亦是一夜未能合眼，我以為是上次的事情五姑娘記恨在心，所以綁了你洩憤，便帶着淩塵急匆匆趕來救你，卻不曾想是你跑到人家的地盤上來放火！凝兒，你好大的膽子啊！”
“是我又怎樣！上次你受了這女的一番羞辱，我不過是想替你出出氣而已。二哥，你何時變得這樣唯唯諾諾，過去的你不是......”
“淩塵，帶她回去！”肖屹憤怒地打斷肖凝的話。
肖凝大哭着奪門而出，叫淩塵的男子緊跟着追了出去。
肖屹面色如灰，沖着小五深鞠一躬，抱歉道：“五姑娘，是肖某管教無方以緻小妹釀下大禍，肖某實在無言以對。今日就不多加叨擾了，明日我定正式登門道歉。”
小五張了張嘴，尚不知該說點什麼才好，肖屹已經轉身離開。
她注視着肖屹筆直的脊背和穩健的步伐，縱使極端的憤怒和難過都沒有讓他失儀半分，小五覺得這個男人很是厲害。
昨夜，小五把蘸了陶然醉的簪花偷偷扔到了朗月茶樓的後院裡，她笃定肖屹拾到簪花之後定會來救肖凝。
肖屹果然不負所望地來了，她本想借着這個機會好好地羞辱他們兄妹一番，卻不曾想她憋了一肚子的怨氣都被肖屹的那一記耳光打得煙消雲散了。她甚至還有些同情肖凝，她那樣驕傲的一個姑娘被當衆扇了耳光，想必是一時半會兒也沒臉出門見人了。
小五問南風：“南風，我是不是錯了？”
南風問小五：“為什麼這樣問？”
“我這樣咄咄逼人，害得肖凝她......”小五沒有說下去。
南風少有的嚴肅：“按照大梁律例，故意燒毀私人府邸者，處以死刑并棄世，肖凝欺我在先，你不報官已經是仁慈了，何錯之有？隻能說肖屹這個人太過精明，一個巴掌保他妹妹一條性命，孰輕孰重他心裡掂量得很是清楚。所以，你根本不必自責。”
盡管南風如此說，可小五還是開心不起來，這段時間發生了太多的事情，一樁樁一件件都令她身心疲憊。她趴在桌上，把下巴墊在胳膊上，自言自語道：“我要是像肖凝一樣就好了，有這麼好的一個哥哥替她籌謀，自己就什麼都不用想。”
“你也什麼都不用想啊，我都想好了，明日我便和骰子去山上再砍些木柴回來，回頭再壘一個比原來還高還大的柴火垛，你看如何？”南風亦趴下來，歪頭看着小五。
小五凝望着南風明亮的眸子，片刻後才将目光移開：“還是過幾日再去吧，這雪剛停，山上不好走，再說我們剩下的柴火還夠燒上一陣子呢。”
南風擺弄着手指，頗為認真地算了算，道：“也好，那便聽你的，過幾日再去。”
小五抿嘴一笑，笑中帶着疲憊：“時候不早了，快點回去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