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兒了?”裴慧盯着兒子的睡顔,動了動嘴唇。
芷兒猶豫了一下,裴慧立時回頭瞪了她一眼。
“去了莳花樓。”
裴慧垂下眼睛,哼了一聲:“果然我不在,他是一刻也耐不得寂寞,又去那銷金窟與人厮混!”
京城裡的莳花樓是青樓中的翹楚,裡面的花魁娘子不僅琴棋詩畫一絕,容貌更是絕色。
裴慧倒不擔心自家夫君會被花魁娘子迷住,蓋因他去了幾次根本連人家的面都見不着,不過是在那裡與幾個狐朋狗友的酸儒附庸風雅罷了。
然,便是如此,她心中也有氣。
哪回她出門不是耽擱半日就急着往家裡趕,就是怕他趁自己不在忙着偷腥,她嫁過去六年,他倒有了七房小妾,一時不察,房裡就要再添一人,真真令人恨得咬碎銀牙。
這回是她自作主張要在娘家住下,就為與妹妹争這一口氣,如今這邊鬧得不快,家裡也不讓人省心,她如何能夠痛快?
“你去趟聽瀾苑,就說晚飯我帶笙哥兒過去。”她吩咐完芷兒,轉頭拿着羅帕輕輕擦了擦兒子的口水。
三月春盛,碧水閣院子裡種着的桃花正開的絢爛,芷兒從滿簇櫻粉的枝頭下走過,臉上冷不防撞上個什麼東西,她揮着帕子趕了趕,隻覺得眼皮上有些刺痛,因趕着去帶話她也沒當回事,待從聽瀾苑回來,裴慧一見她險些把兒子給笑醒。
她哭笑不得道:“你這眼睛是怎麼了?”
芷兒擡手輕輕摸了摸,頓時“嘶”了一聲:“方才在樹下撞上個東西,也不知是什麼。”
裴慧笑得直不起身來,指了一旁的銅鏡讓她去照,嘴上哎喲說道:“你那是被野蜂給叮了,成了個腫眼泡了!”
芷兒在鏡子裡看見自己高高腫起的左眼,像個猴屁股滑稽又可憐,一時想哭又哭不出來,轉頭問裴慧:“四奶奶,這可怎麼辦?”
裴慧便忍了笑,叫了個侯府的小丫頭進來,吩咐道:“去找你們碧蘭姑娘,就說這裡有人被蜂蟄了,請她過來看看。”說完,她看向芷兒,“你先别急,碧蘭小時候也在這院裡被蟄過,她有辦法。”
她沒說的是,她自己小時候也被這裡的蜜蜂蟄過,因這兩棵桃樹是她和妹妹出生的時候父親親手栽下的,所以即便那時候再疼再難受她也不曾想過要對這兩棵桃樹如何。
而今看着它們枝繁葉茂為了争奪養分幾乎枝葉相抵,裴慧覺得一棵正好觀賞,兩棵實在是多餘。
沒過一會,碧蘭來了,她先是向裴慧一福,然後才去看芷兒的眼睛,就着外面的日光照着,她道:“幸好沒留刺。”
說完,她命小丫頭端來一盆清水,又打了香胰子在裡面,用帕子沾了水給芷兒輕輕擦拭,叮囑道:“千萬别用手抓,若是覺得癢,就這樣打了香胰子拿水擦擦,過幾日就好了。”
芷兒松了一口氣,嘴裡連連道謝。
做完這些,她正打算跟裴慧告辭,卻聽她問道:“你如今調到林嬷嬷身邊,可是高升了?”
在她看來,把碧蘭調去給林嬷嬷做幫手,可不就是等着接林嬷嬷的班麼,直接當管事不比當貼身奴婢強得多?
哪知道她這一問,碧蘭臉上的微笑頓時挂不住了,她垂着眼睛,像是受了難以言說的委屈,連聲音都降了幾分:“三姑奶奶莫要拿奴婢取笑了。”
裴慧心中生疑,嘴上說道:“這有什麼可取笑的?”一面讓她回去,一面叫了府裡一個小丫頭進來。
聽了小丫頭的回話,裴慧這才得知碧蘭是不知何故惹怒了二嫂,被趕出了正院才被林嬷嬷要去的,她的臉色頓時就有些不好看。
晚飯時她留了笙哥兒在院子裡由奶娘照顧着,自己一個人去了聽瀾苑,到的時候裴敏帶着軒哥兒已經入座,徐素湘正招手喚她,她在和裴敏隔了兩個座位的位置坐下,對衆人都是淡淡的。
徐素湘隻以為是她兩人吵架了的緣故,因此賠着笑道:“就等你了,怎麼不見笙哥兒?”
“他正小不懂事,怕他來了,惹二嫂厭煩。”裴慧臉上依舊是淡淡的,垂着眼睫也不看人。
徐素湘頓時收了笑容,看着她道:“這是哪門子的渾話?你有話不妨直說。”
裴慧擡起臉,迎着徐素湘的目光,倒像是有氣:“二嫂厭煩我也可直說,又何必為了我一句話,把人家趕出院子去?”
“這不是殺雞儆猴打我的臉,是什麼!”